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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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推到了火爐前面,臨時湊合了一頓古怪可笑的晚餐。

    佐愛跑到園丁那裡,園丁已經做好了白菜湯,準備給太太吃,他們覺得也許在來這裡之前,娜娜還沒有吃晚飯。

    而太太在信裡也忘記告訴他應該準備些吃的東西。

    幸而地窖裡還有不少存貨。

    他們有了白菜湯,加上一塊肥肉。

    後來,娜娜又在她的包裡找出了不少東西,那是她在臨行之前,考慮周全而塞進去的食品:一小聽鵝肝醬,一袋糖果,幾個橙子。

    他們兩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胃口好得像是二十歲的年輕人,而溫馨而友好的氣氛使他們像朋友那樣,無拘無束。

    娜娜叫喬治:"親愛的小妞兒。

    "她覺得這樣叫顯得更親昵,更溫情。

    飯後吃甜點時,為了不打擾佐愛,兩人用同一把湯匙,輪流着吃,把在衣櫃上找到的一罐果醬吃得光光的。

     "啊!我親愛的小妞兒,"娜娜把獨腳小圓桌推開,"我已經有十年沒有這樣的好胃口了。

    " 然而現在已經很晚了,她想讓孩子趕快回去,因為她不想遭受别人的非難。

    喬治呢,連連說他有的是時間。

    另外,衣服還沒有完全幹透。

    佐愛說至少還要一個小時衣服才會幹。

    由于旅途的勞累,佐愛站在那裡打盹,他們就打發她去睡覺。

    于是,在這寂靜的屋子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這真是一個暖烘烘的夜晚。

    爐火已經化成火炭。

    在這間藍色的大房間内,熱得有點叫人透不過氣來,佐愛上樓前,就已經把床鋪好了。

    娜娜熱得受不了,她站起來,打開窗子。

    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天哪!多美啊!……快來看吧,我親愛的小妞兒。

    " 喬治走了過來。

    他似乎嫌窗欄太窄,他摟住娜娜的腰,深情地把頭倚在她的肩膀上。

    天氣已經起了一番變化,經過大雨沖洗的夜空深邃而清朗,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升起來了,向原野灑下一大片銀輝。

    大地上萬籁無聲,山谷逐漸開闊,一直延伸到廣袤無垠的平原。

    平原上的一叢叢樹木宛如月光照射下的平靜湖上昏暗的小島。

    這時娜娜觸景生情,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時代。

    她可肯定自己曾經在某個時候夢想過這樣的月夜,也許還不止一次,但到底是在她的一生中的哪個時期,她已回憶不起來了。

    她下火車後,所看到的一切,廣袤無垠的原野,芬芳馥郁的野草,這座房子,和那些讓人稱奇的蔬果,所有這一切都令她神魂颠倒她甚至以為自己離開巴黎已有二十年了,仿佛昨天的一切已成了塵封的往事,在記憶中遙遠而模糊了。

    她感受到一些她過去不曾知道的事物,然而在她的心靈那些情景又是她渴望的,熱愛的,衷情的。

    這時候,喬治在她的脖子上溫柔的吻了幾下,這使她顯得更加精神恍惚了。

    她遲疑地用手推開他,好像推開一個親熱勁兒使她厭膩的孩子,她一再催他走。

    他也不說不走,隻是說等一會兒,等一會兒就走。

     一隻鳥兒鳴了幾聲後又停了。

    那是一隻栖息在窗戶下的一株接骨木上的知更鳥。

     "再等一會兒吧,"喬治喃喃說道,"燈光使鳥兒受驚了,我去把燈熄了。

    " 接着,他走了回來,又摟着娜娜的腰,說道: "等一會兒我們再點上燈。

    " 喬治緊緊地貼在娜娜的身前。

    她一邊聽知更鳥的啼鳴,一邊回憶起往事。

    是的,眼前的情景,她在一些抒情歌曲裡曾領略過。

    過去,倘若有這樣的皎潔的月光,有這樣啼鳴的知更鳥,有這樣滿腔愛情的小夥子,她早就戀愛了。

    天啊!眼前的一切對她來說是多麼美好,多麼可愛!她幾乎流下了眼淚。

    毫無疑問,她天生是個正經女人,喬治越來越大膽,她不得不把他推開了。

     "不,放開我,我不喜歡這樣子……這不是個好孩子應該有的樣子,您才這麼大,還是個孩子呀,……你聽我說,我永遠是你的媽媽。

    " 她害羞了,臉漲得通紅,雖然這時候誰也看不見她,在他們背後,房間裡黑洞洞的,前面原野上也沒有一點聲音,一派寂靜與安甯的夜景。

    她從未感到過這麼害臊,盡管她很難為情,并竭盡全力掙紮,她仍然漸漸地感到渾身酥軟下來。

    喬治穿着這身女式的襯衫和這件晨衣,還在引她發笑,就如一個女朋友在逗弄她一樣的。

     "啊!這樣子不好,這樣不好。

    "她作了最後的掙紮,喃喃說道。

     最終,在這樣月色美好的夜晚,她像處女一樣投進這個男童的懷抱。

    整座房子也随之沉睡了。

    第二天,在豐岱特莊園裡,午飯的鐘聲敲響後,餐廳裡的飯桌再也不嫌太大了。

    第一輛馬車把福什利和達蓋内兩人一起帶過來了,緊接在他們後面的,是乘下一班火車的德。

    旺德夫爾伯爵。

    喬治最後一個從樓上下來,臉色有些蒼白,眼睛下面帶着黑圈。

    他疲倦地應付着别人的問候,他的病好多了,可是由于這次病勢來得猛,現在還感到頭暈。

    于貢夫人帶着不安的微笑看着他的眼睛,替他理了一下頭發,他的頭發今天早上沒有理好。

    這時,他不自然的往後退了一下,好像對這樣的愛撫有些難為情。

    席間,于貢太太親切地同旺德夫爾開着玩笑,說她等他來豐岱特,已經等了五年了。

     "你終于來了……你是怎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