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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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差異隻有一點:機械沒有幻想。

     突然,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個“夢”。

    太陽還是玫瑰色的,快快活活的。

    那牆,那冷冰冰的牆摸上去,仍使人感到無比歡欣,還有那枕頭——你仍将永遠陶醉在枕着你腦袋的低陷的小坑裡…… 15點30分,我在房間裡。

    我一進門,就發現Ю在屋裡。

    她坐在我桌子那兒,瘦骨嶙峋的身子繃得筆直,右手托着右頰。

    大概她已等我很久了,因為她見我進去馬上站起來的時候,臉頰上清晰地留下了五個手指印。

     她既溫柔又嚴厲地說:“您真是個幻想家!我可不允許我學校裡的孩子這麼說……“她還說了些孩子們的事。

    她說她如何一下子把全體學生都帶去做了手術,在那兒不得不把他們捆綁起來,還說什麼“要愛,就不能手軟,不能姑息”,還說什麼她好像最後要做出決定…… 她把兩膝之間灰藍色的裙子整好,默默地用她的微笑在我全身貼上膏藥,然後走了。

     “嗯,我知道,”她在回答我。

    後來,她還一直把手放在我的肩頭,眼睛也一直望着我,說:“那麼——明天見吧。

    明天——12點,你還記得嗎?” “不行。

    試航推遲了一天……是後天……” 幸好,今天太陽還沒有停住不動,它急急地在奔跑,現在已經16點了。

    我敲了敲門——我的心也在突突地敲擊…… “那您呢?”一個圓腦袋回過頭問我。

     如果一切還和昨天一樣,我會用什麼眼光來看待這台威力巨大的玻璃的宏構巨制呢?如果我知道,明天12點我會出賣它……是的,出賣它的話…… 正始于幸福的終點。

    幻想是通向幸福之途的最後路障。

     “您已經知道了?”他說。

     飛船台。

    晶藍如冰的一統号閃閃發亮,光斑點點,機艙裡發動機嗚嗚響着,好像溫情地不停地重複着一個我所熟悉的字。

    我俯身撫摸了一下發動機身上冷絲絲的長管。

    多麼可愛……太可愛了。

    明天你将獲得生命,明天你機體内會迸濺出灼熱的火星,你将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震顫…… 她臉上的三角形愈來愈尖利,愈來愈陰暗:“幸福……幸福是什麼?願望都是令人痛苦的,對嗎?顯而易見,當你沒有任何願望,連一點要求也沒有的時候,你就是幸福的。

    我們直到現在還給幸福打正号,這是多大的錯誤,多麼荒唐的偏見;應該給絕對幸福打上負号——神聖的負号!” 她站起來,把兩隻手放在我肩上,久久地、定定地望着我。

    然後把我拉入她的懷中——什麼都不存在了,隻有她那火辣辣的嘴唇。

     但是,這不是你們的過錯,因為你們染上了疾病。

    這疾病的名稱是:幻想。

     有人小心翼翼在後面碰了碰我的臂肘。

    我回過頭去,是第二設計師那張扁平的盤子臉。

     我一個人沿着暮色蒼茫的街道回家。

    風撲打着我旋着圈,吹着我朝前走,好像我是一張紙。

    黑壓壓的天空上殘雲疾速地飛馳着……它們還可以無止境地飛舞一天、兩天……迎面過來的号碼的制服擦着了我——但我在街頭隻是一個人。

    我很清楚,大家都得救了,但是我已沒有希望,我不願得到拯救…… 因為從今以後,你們将變得完美無瑕!而在此之前,你們所創造的機器曾比你們更為完美。

     道路通暢無阻。

     提要:偉大的手術。

    我寬恕了一切。

    列車相撞。

     “為什麼說‘永别’呢?” 【③《聖經》神話中摩西的仆人和繼承人。

    】 我坐在她軟椅旁的地闆上,摟住了她兩隻腳。

    我仰着頭,凝神望着她的眼睛。

    我輪流着一會兒望這隻,一會兒望那隻,在每隻眼睛裡都看到了那個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我…… 在街口,講演廳旁密密層層圍着一群群約書亞們,額頭緊貼在玻璃牆上。

    裡面,在白得耀眼的桌上,已經躺着一個号碼。

    在白布罩下,隐隐約約可以看見他兩隻向外撇着的黃色腳掌。

    幾個穿大白褂的醫生,正俯身在他頭部,一隻白色的手向醫生遞過去吸了藥水的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