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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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個角尖朝上的三角。

    這兩個三角相互對峙着,在整個臉上劃上了一個像十字架似的大叉,一個令人感到不快、刺激人的X。

    輪子開始轉動了,輻條轉動着連成一片…… “好了,請吧。

    ” 繃得緊緊的膜片在索索發顫,記錄着這裡悄無聲息的一切。

     我一下子涼了半截。

    我明白,這就是說,等我到街上時,22點半已經過了。

    剛才那股子狂熱一下子全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仍舊是我。

    隻有一點我很清楚:我恨她,恨她,恨極了! 她露出了鋒利的牙齒,眉毛挑起了尖刻譏諷的三角形。

    她彎下腰來,默默摘下了我的号脾。

     真奇怪,我覺得自己的肋骨是一根根鐵條,挺礙事,簡直妨礙了我的心髒,擠得它都沒地方了。

    我正站在一個玻璃門旁,上面寫的是金色号碼I-330。

    I背朝我,正伏案埋頭寫什麼。

    我進了屋…… 21點差15分。

    白夜。

    四周是綠瑩瑩的玻璃世界。

    可是這不是我們的那種真正的玻璃,是另一種脆性玻璃,一種薄薄的玻璃罩。

    罩子下邊一切都在旋轉、疾馳、嗡嗡作響……如果現在講演廳的圓頂蓋像團團煙霧似的慢慢飛升;那已經不年輕的月亮(就像今天早上坐在小桌後面的那個女人那樣)像灑墨水漬似的嫣然一笑;所有房間裡的窗簾都馬上刷刷地落下來,而窗簾後面……這一切都不會使我感到驚奇…… “我去了……我沒能去,我病了。

    ” 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她按了一下鍵鈕,屋牆四周的窗簾輕輕地咔咔響着垂了下來。

    我和外界隔斷了——隻單獨和她呆在一起。

     “您很認真嘛!稍等一下,可以嗎?請先坐一坐,我這就完。

    ” 樓下前廳裡,小桌後面坐着一位女檢票員,不時看看表,登記着進來的号碼。

    她的名字叫Ю……不過最好還是别寫她的号碼,因為我擔心會寫下她的什麼醜聞。

    其實她是個很讓人敬重的上了年紀的女人。

    惟一令人感到不快的是,她兩頰有些下墜,活像魚鰓(其實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她的筆吱扭一響,我一看:紙上寫下了Д-503,旁邊還滴了個墨水漬。

     我急匆匆地把通知單塞進兜裡——這時我瞅見了自己那隻怕人的猴子手。

    我記得,那次I和我散步時曾拿起我的手看過難道她真的…… 她把一滿杯綠色毒液都倒進了嘴裡,站起身來,走了幾步,杏黃色衣裙下面透出粉紅的肉色,在我軟椅後面站住了…… 她笑了起來。

    但我清楚地看到:她臉下端由嘴角到鼻子兩道深溝,顯出了一個悲傷的三角形。

    看着這兩道深溝,我不知怎麼就明白過來了,那個雙曲線的招風耳駝子把她樓在懷裡時,她就是這副模樣的……他…… 我的心撲通一跳——肋骨的鐵條都擠彎了。

    我簡直是個孩子,傻得就像個孩子,上她當了。

    我傻呆呆地一聲不吭。

    我覺得自己落進了一張網裡,用手扯用腳踹都無濟于事…… “‘我的一個’?‘我的一個’什麼人?” 您還記得吧:‘任何号碼如果48小時内隐情不向護衛局報告,将被認為是……” 現在她領口上的按扣吧嗒一聲扯開了——接着是胸上的,然後再往下。

    玻璃絲織品簌簌響着滑過肩膀、膝蓋,落到地闆上。

     我拼命想抓住根救命稻草。

    我抓住了軟椅的扶手,我想聽聽過去的我的聲音。

    我向她問道:“從哪兒……您從哪兒弄來這……這毒酒?” 不對,我已經一清二楚向她表明了我的态度,在此之後,怎麼可能呢!再說她還不知道,我是否去過護衛局,因為她也無從知道我病了——反正我沒能去成……盡管…… 我沒向她說聲再見,頭也不回地就往屋外跑。

    一邊跑一邊湊湊合合地把号牌别上,從備用樓梯(我怕在電梯上碰見人)一步幾級地竄到了空蕩蕩的大街。

     嘴唇甜得發膩(我想,這是酒的甜味),……我喉嚨裡灌進一口又一口濃烈的毒液……我離開了大地,像一顆獨立的行星,瘋狂地旋轉着,沿着一條誰也沒有計算過的軌道,向下飛快地墜落…… 話又說回來,這裡我不過是盡量想把當時我的不正常的感覺描述出來。

    現在當我寫這些的時候,我的意識很清楚:一切都應該如此,他作為一個誠實的号碼,也有享受生活歡樂的平等權利,否則就不公平……這是很明白的…… “有您的信。

    嗯。

    親愛的,您會收到的。

    是的,您會收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