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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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着:I-330登記了我,今天21點我應該去她那裡——下面是地址…… 那另外一個我,突然跳出來大聲嚷道:“我不答應!隻能有我,不能有别人。

    誰要是……我就殺了他……因為我愛……,我愛……” 夜是很難熬的。

    我躺的那張床一會兒升起來,一會兒降下去,又再升起來——沿着正弦曲線上上下下地浮動。

    我勸誡自己說:“夜裡号碼們應該睡覺,這是義務,就像白天應該工作一樣。

     她那嘲諷的口吻多麼放肆。

    我清楚地感到,我現在又要恨她了。

    不過,為什麼要說“現在”呢?我一直就恨她。

     我腦袋裡像有台發電機在轉動,嗡嗡地響。

    佛像、黃顔色、鈴蘭、粉紅的月牙兒……對了,還有呢,還有件事呢:今天О要來我這兒。

    能給她看這張與I-330有關的通知單嗎?我想,她不會相信我與此事毫不相幹,我完全是……(确實很難讓人相信)。

    但我相信,肯定我們之間會有一場十分費勁的、荒唐的、絕對無邏輯的對話……不,可千萬别這樣,還不如采取機械的辦法,幹脆就寄她一份通知單的複制件。

     “啊!親愛的,親愛的,”我手忙腳亂地扒下身上的制服。

    可是I還像剛才那樣一言不發地把号牌上的表送到我眼前。

    表上是22點半差5分。

     以前我不知怎麼從來沒有想過,但事實正是如此:我們生活在地面上,下面是埋藏在地心的紅彤彤的沸騰的火海。

    但是我們從來不想到這一點。

    如果一旦我們腳下的薄薄的外殼變成玻璃的,突然我們看到了…… “噢,這個!很簡單,有個醫生,我的一個……” 提要:信。

    音響振動膜片①。

    毛茸茸的我。

     “這是票子……”我遞過去一張粉紅票子。

    “今天我接到了通知,所以就來了。

    ” 突然,她的手摟住了我的頸脖,嘴唇貼在我的嘴唇上…… 現在我聽見(這比用眼看更清楚)從淺灰藍的那堆絲質衣服裡,跨出一條腿來,然後又跨出另一條腿…… 這時我才明白,這原來是酒。

    突然,昨天的情景又在腦際閃現了:大恩主那隻冷冰冰的鐵石巨掌、炫目的亮閃閃的利刃,還有立方體高台上的那個仰面攤手的軀體。

    我感到一陣戰栗。

     可是她隻是神态安然地吸着煙,靜靜地不時朝我投來幾眼,漫不經心地把煙灰抖落在我的粉紅票子上。

     I站我背後的櫃子旁,悉悉簌簌地脫下制服——我聽着,全神貫注地聽着。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不,它隻是一閃念,隻出現了0。

    01秒的時間…… 昨天對我來說是一張過濾紙,就是化學家們用來過濾化學液體的濾紙。

    所有的懸浮粒子,所有的無用物質都被濾層截留在這紙面上。

    第二天早上,我下樓時,覺得自己蒸餾得幹幹淨淨,純正透明。

     我知道,她讀過的信,還應該送護衛局(我想,這是不言而喻的程序,不必多費唇舌),12點以前我會收到信的。

    但是,她那甜甜的微笑使我感到很不自在。

    她灑來的墨滴,把我身上純正透明的液體攪渾了。

    這對我幹擾竟如此厲害,後來我在一統号施工現場工作時,怎麼也無法集中思想。

    一次甚至把數據都算錯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我完了。

    我無法履行對大一統王國的義務……我…… 我成了玻璃人,我看到自身的内部。

     我轉過身去。

    她穿着一件飄飄然的杏黃色的古式衣裙。

    她穿上這件衣服,比不穿時要可惡一千倍。

    薄薄的衣服後面尖尖地聳起兩個尖峰,像火力微弱的兩塊煤,泛出粉紅的顔色,還有兩個圓圓的柔嫩的膝蓋…… 她仿佛沒聽見。

    拿起小瓶往杯裡斟酒,呷了一口。

     我對她說:“您聽我說,您不是不知道,凡是吸食尼古丁,特别是烈酒的人,大一統王國可不輕饒……” 不久前,曾讓我計算過一種新型街道音響振動膜片的曲率(現在這些外觀精美的膜片已在所有的街道上為護衛局服務——将人們的街談巷議錄下音來)。

    我記得,安裝在裡面的粉紅色的振動薄膜是一隻奇特的耳朵。

    現在我正是這樣的膜片。

     我靜靜地看着她。

    肋骨像一根根鐵條,擠得厲害……每回說話的時候,她的臉就像飛速轉動着的閃亮的車輪,很難看清輪上的輻條。

    可是現在輪子不在轉。

    我眼前的是一個奇特的線條結構:兩條在太陽穴旁高高挑起的黛眉,構成一個嘲諷的尖三角,從鼻端到嘴角有兩道很深的皺紋,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