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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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各種雜亂的聲音打斷了拉法埃爾的話。

    在說這些話的當兒,侯爵不斷地逼視他的敵手,射出一道令人不能忍受的目光。

    他挺直身子,顯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面容,那樣子和一個兇惡的瘋子差不多。

     “讓他住嘴,”那青年人對他的一個證人說,“他的聲音震裂我的髒腑!” “先生,别說了……您說的話毫無用處,”外科醫生和兩個證人向拉法埃爾齊聲喊道。

     “先生們,我盡了我的責任。

    這青年人有什麼事情需要安排嗎?” “夠了!夠了!” 侯爵屹然挺立,一動不動,他的眼光一直沒離開過他的敵手夏爾,那家夥被一種幾乎是魔法般的威力所鎮懾,就象一隻小鳥面對一條毒蛇:他被迫接受這道殺人的目光,他避開了它,又不斷再和它接觸。

     “我口渴,給我點水喝,”他對剛才說話的那個證人說。

     “你害怕了?” “是的,”他答道,“這人的眼睛象一團烈火,使我喪魂失魄。

    ” “你要給他道歉嗎?” “來不及了。

    ” 兩個死對頭被指定站在相距十五步的地方。

    每人身邊都有兩支手槍,按照規矩,每人都可開兩槍,但須在證人發出信号之後。

     “你怎麼搞的,夏爾?”充當拉法埃爾的敵人的副手的那位青年喊道,“你怎麼先上子彈後裝火藥!” “我死定了,”他喁喁地回答,“你們把我安排在面對太陽的地方……” “太陽在您背後,”瓦朗坦用嚴肅、莊重的腔調說,一面慢條斯理地給手槍裝彈藥,既不擔心開槍信号已發出,也不理會敵人正在對他仔細瞄準。

    他的這種超自然的安全感,使人發生恐怖,連那兩個出于殘忍的好奇心前來觀戰的馬車夫也害怕了。

    拉法埃爾在玩弄他的法力或者有意試驗一下這種法力。

    正當他遭到敵人槍擊的時候,他竟和若納塔說話,并且望着他。

    夏爾的子彈打斷了一根柳樹枝,然後跳到水裡。

    拉法埃爾随便放一槍,便打中了敵人的心髒,他根本不注意看這青年人怎樣倒下去,卻趕快找他的驢皮來看,他想知道一個人的性命,要他付出多少代價。

    那靈符隻剩下一張小橡樹葉那麼大小了。

     “哎!車夫,你們在那兒瞧什麼?上路吧,”侯爵說。

     在回到法國①的當天晚上,他立即取道奧弗涅到多爾山溫泉療養所去。

    在這次旅途中,他心裡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思想,它象落在我們靈魂上的一線陽光,穿透烏雲射到陰暗的峽谷裡。

     ①薩瓦地區當時屬撒丁國王管轄,所以作者說回到法國。

     這是悲哀的亮光,冷酷的智慧!它照亮了業已完成的事件,它揭露我們的錯誤,并使我們不能饒恕自己。

    他忽然想起一個人擁有的權力,不管它有多麼大,卻并不授予你使用它的才能。

    權杖在兒童手裡是玩具,在黎塞留手裡是闆斧,在拿破侖手中是使世界傾斜的杠杆。

    權力讓我們仍然是原來那個樣子,它隻是使偉大的人物更加偉大,拉法埃爾本來可以無所不為,他卻什麼都沒有做。

     在多爾山區溫泉療養所,他再次遇上那個老想躲開他的社會,那情形就象動物遇着同類的屍體,在遠處嗅了一下氣味,便急忙逃跑那樣。

    他最近的遭遇使他對社會産生深刻的憎恨,這種仇恨是相互的。

    因此,他的首要任務便是在溫泉療養所周圍偏僻的地方找個避難所。

    他本能地感覺到自己有接近大自然、接觸真正的感情的需要,過一種象植物界的平靜生活,讓我們心滿意足地在田野中間逍遙自在。

     在他到達這裡的第二天,他不辭勞苦地攀登桑西山峰,遊覽高山的峽谷,了望山間的景緻,以及附近不知名的湖泊,多爾山鄉村的茅舍,這種充滿魅力的荒山野景,開始在誘惑我們的畫家①的畫筆了。

    有時在個别地方,他又遇到很幽雅、清新、令人神往的風景,這種景色和外貌險峻、荒涼的山嶺形成強烈的對照。

    在離鄉村約半裡路的地方,拉法埃爾發現自己處身在一個景物宜人的處所,這裡的自然界象兒童般嬌憨、快樂,喜歡故意把自己的珍寶隐藏起來;看了這純樸的景色如畫的世外桃源,他決意要在這兒生活下去。

    這裡的生活應該是清靜的,簡樸的,象草木那樣自然生長。

     ①一八二七至一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