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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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極其嚴肅的神情說,&ldquo德米特裡·姚内奇,承蒙見愛,我十分感激,我尊敬您,但是&hellip&hellip&rdquo她霍地站起,接着說下去:&ldquo但是,請原諒,我不能做您的妻子。

    讓我們嚴肅地談一談。

    德米特裡·姚内奇,您知道,我愛藝術,勝過生活裡的一切。

    我愛音樂愛得發瘋,我崇拜音樂,我要把我的一生奉獻給它。

    我想當一名演唱家,我渴望名聲,成就和自由,而您卻要讓我繼續待在這個城市裡,繼續過這種空虛、無聊的生活,這種生活我已經無法忍受了。

    做您的妻子--哦,不,請原諒!人應當追求一個崇高而輝煌的目标,而家庭生活隻會永遠束縛我。

    德米特裡·姚内奇(說到這裡她微微一笑,因為這個名字讓她想起了&ldquo阿列克謝·費奧菲拉克特奇&rdquo),德米特裡·姚内奇,您是一位善良、高尚、有頭腦的人,淮都比不上您&hellip&hellip&rdquo她熱淚盈眶了:&ldquo對您我深表同情,但是&hellip&hellip但是您得明白&hellip&hellip&rdquo 她怕哭起來,趕緊轉身跑出了客廳。

     斯塔爾采夫的心不再劇烈地跳動。

    他走出俱樂部來到街上,頭一件事就是扯下那個硬領結,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他覺得有點丢臉,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沒有料到會遭到拒絕--也不相信,他的一切幻想、癡情和希望把他弄到這麼一個尴尬的結局,簡直就像業餘演出的一出小戲。

    他為自己的感情,為自己的初戀感到傷心,傷心得恨不得大哭一場,或者操起傘來朝潘捷萊蒙的寬背使勁打去。

     一連兩三天他無心工作,不吃不睡,但等消息傳來,他得知葉卡捷琳娜·伊凡諾夫娜已經去莫斯科進了音樂學院,他才平靜下來,過起從前那種生活。

     後來,他偶爾回想起當初如何在墓地裡徘徊,如何跑遍全城去借禮服的情景,總是慢悠悠地伸個懶腰,說: &ldquo多少麻煩事,真是的!&rdquo 四 四年過去了。

    斯塔爾采夫在城裡的業務已經相當繁重。

    每天上午他在佳利日匆匆看完病人,然後坐車去城裡行醫。

    現在他坐的已經不是雙套馬車,而是帶許多小鈴铛的三套馬車了,每天總要到深夜才能回到家。

    他發福了,而且越來越胖,因為氣短已經懶得走路。

    潘捷萊蒙也發福了,他越是往寬裡長,就越是傷心地歎氣,抱怨自己命苦:趕馬車的活兒大累人了。

     斯塔爾采夫去過各種各樣的人家,遇見過許許多多的人,但跟誰也沒有深交。

    當地居民的言談,對生活的看法,連同他們的外表,都惹得他生氣。

    漸漸地經驗告訴他:你盡可以跟當地人打打牌,或者吃吃喝喝,這時候他們都心平氣和,寬厚善良,甚至相當聰明,但是隻要話題一轉到吃喝以外的事,比如說談談政治或者科學,那他們就目瞪口呆,或者發一通空洞、愚蠢、惡毒的議論,叫人聽了隻好擺擺手走開。

    有時,斯塔爾采夫甚至試着找一些具有自由思想的當地人交談,比如說到人類。

    他說,謝天謝地,人類在不斷進步,又說随着時間的推移,總有一天人類将廢除護照和死刑。

    這時候,對方斜着眼睛懷疑地看着他,問道:&ldquo這麼說來,到時候人就可以在大街上任意殺人了?&rdquo有時斯塔爾采夫參加應酬,在飯餘酒後說到人應當勞動,生活中沒有勞動是不行的,大家便認為這是指責他們,開始生氣,蝶蝶不休地争辯起來。

    盡管這樣,城裡人還是什麼事也不幹,對什麼也不感興趣,簡直想不出能跟他們談些什麼。

    斯塔爾采夫隻好回避各種談話,隻管吃喝玩牌。

    每當他碰上某家有喜慶,主人請他入席時,他就坐下,望着面前的盤子,默默地吃喝。

    席間的談話沒有趣味,沒有道理,很是無聊,他感到生氣,激動,但一言不發。

    由于他總是闆着臉不說話,眼睛望着盤子,城裡人就給他起個外号,叫他&ldquo傲慢的波蘭人&rdquo,雖說他根本就不是波蘭人。

     對于戲劇和音樂會這類娛樂活動,他向來不去參加,可是每天晚上都打&ldquo文特&rdquo,一玩就是三小時,玩得興緻勃勃。

    他還有一樣消遣,他是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地迷上的:每到晚上,從一個個口袋裡掏出行醫得來的錢,這些黃黃綠綠的票子有的帶香水味,有的帶醋味,有的帶熏香味,有的帶魚油味。

    這些票子胡亂塞在各個口袋裡,有時約摸有七十個盧布。

    等到積攢到幾百,他就送到信貸合作社存活期。

     在葉卡捷琳娜·伊凡諾夫娜外出求學的四年間,斯塔爾采夫隻去過圖爾金家兩趟,還是應薇拉·約瑟福夫娜之請去治她的偏頭痛的。

    每年夏天葉卡捷琳娜都回來度假,但他一次也沒有見到她,不知怎麼就是不湊巧。

     就這樣四年過去了。

    在一個甯靜溫暖的早晨,一封信送到醫院裡。

    信是薇拉·約瑟福夫娜寫給德米特裡·姚内奇的。

    信上說,她很想念他,請他務必大駕光臨以便減輕她的病痛。

    信下面有一行附言:&ldquo我也贊同媽媽的邀請。

    卡。

    &rdquo 斯塔爾采大考慮一番,傍晚驅車到了圖爾金家。

     &ldquo哎呀,您好啊,有請啦!&rdquo伊凡·彼得羅維奇眉開眼笑地歡迎他,&ldquo蓬茹傑!&rdquo① -------- ①&ldquo蓬茹&rdquo是法語&ldquo你好&rdquo的音譯,&ldquo傑&rdquo是俄語動詞字尾。

    這種不倫不類的語言意在逗樂。

     薇拉·約瑟福夫娜已經老多了,頭發也白了。

    她握住斯塔爾采夫的手,裝模作樣地歎口氣,說: &ldquo大夫,您顯然不想對我獻殷勤了,從來也不上我們家來,我對您來說是太老了。

    不過,現在回來了一位年輕的,也許她會走運些。

    &rdquo 那麼科季克呢?她瘦了,白了,變得更漂亮,更苗條了。

    但她已經是葉卡捷琳娜·伊凡諾夫娜,不是當年的科季克了:在她身上已經沒有昔日的蓬勃朝氣和天真爛漫的神态。

    現在她的目光和舉止間流露出一種新的表情--膽怯的悔愧的表情,仿佛在這裡,在圖爾金家裡,她像在作客似的。

     一多年不見了!&rdquo她說着,把手遞給斯塔爾采夫,看得出來,她有點心慌意亂。

    她留神地、好奇地瞧着他的臉,繼續道:&ldquo您可發福了!您曬黑了,壯實了,不過總的來說變化不大。

    &rdquo 即使現在他還是喜歡她,很喜歡她,不過,她身上好像缺了一點什麼,或者說多了一點什麼--究竟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但它卻妨礙他産生以前一樣的感情。

    他不喜歡她那蒼白的臉色,那新的表情,淡淡的笑容和說話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連她的衣服和坐着的圈椅他也不喜歡了,他也不喜歡過去那段往事,當時他差點想娶了她。

    他想起了四年前令他激動不安的愛情、幻想和希望,他感到不自在了。

     大家喝茶,吃甜點心。

    然後菠拉·約瑟福夫娜朗讀她的小說,讀着生活中永遠不會發生的故事。

    斯塔爾采夫聽着,望着她一頭漂亮的白發,盼望着她早點讀完。

     &ldquo不會寫小說的人未必平庸,&rdquo他想,&ldquo會寫小說卻不會把它藏起來的人那才愚蠢。

    &rdquo &ldquo真正不賴的&hellip&hellip&rdquo伊凡·彼得羅維奇說。

     然後葉卡捷琳娜·伊凡諾夫娜彈鋼琴,樂聲轟響,彈了很久。

    一曲彈完,大家長時間地向她道謝,對她贊不絕口。

     &ldquo幸好我當年沒有娶她,&rdquo斯塔爾采夫心中暗想。

     她望着他,顯然在等着他邀她到花園裡去,但他默不作聲。

     &ldquo讓我們談談吧,&rdquo她走到他跟前,說,&ldquo您生活得怎麼樣?有些什麼新聞?情況怎麼樣?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您,&rdquo她激動地說下去,&ldquo我一直想給您寫信,也想親自去佳利日看望您,我本來決定動身了,可是後來又改變了主意--誰知道您現在對我的态度呢。

    今天我就這樣激動不安地等着您的到來。

    看在上帝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