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什坦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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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表現不好 一條栗色小狗,達克斯狗①和看家狗雜交的後代,嘴臉極像狐狸,在人行道上前前後後地跑着,不安地朝四下裡張望。

    間或它停下來,嗚嗚哀号着,時而擡起這隻凍僵的爪子,時而擡起另一隻,竭力想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它怎麼迷路了? -------- ①一種身長、毛光滑、腿短而彎曲的小狗。

     它清楚地記得這一天是怎麼度過的,最後怎麼來到這條不熟悉的人行道上。

     這一天是這樣開始的:它的主人細木匠盧卡·亞曆山德雷奇,戴上帽子,把一件紅頭巾包皮着的細木活幾夾在胳肢窩裡,叫道: &ldquo卡什坦卡②,咱們走!&rdquo -------- ②意為栗色小狗。

     聽到自己的名字,這條達克斯狗和看家狗的雜種狗就從工作台底下鑽出來(它躺在那裡的刨花上),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跟着主人跑了。

    盧卡·亞曆山德雷奇的主顧們住得都很遠,因此每到一戶主顧家之前,細木匠總得幾次光顧小酒館,提提精神。

    卡什坦卡記得一路上它的舉止極不體面。

    因為主人帶它出來溜達,它高興得蹦蹦跳跳,見着公共馬車就汪汪叫着撲過去,幾次跑進人家院子裡,還追逐别的狗。

    細木匠經常看不見它,站住了,生氣地喚它。

    有一回,他甚至面帶解恨的神情,一把抓住它那狐狸樣的耳朵,擰了一陣,一字一頓地說: &ldquo叫-你-死-了!-好!讨厭鬼!&rdquo 跑完了主顧家,盧卡·亞曆山德雷奇順便去看他的姐姐,在她家裡喝了酒,吃了點東西。

    從姐姐家出來,他又去看望他的朋友裝釘匠。

    從裝釘匠家出來又去小酒館。

    出了小酒館又去找他的幹親家,等等。

    總之,當卡什坦卡來到這條不熟悉的人行道時,天快擦黑了,細木匠已經爛醉如泥。

    他揮舞着胳膊,呼呼地出氣,嘴裡嘟嘟哝哝: &ldquo我娘生了我這孽障!唉,造孽呀造孽!這會兒我們走在街上,看得見路燈,等我們一死--我們就要去地獄裡遭火燒。

    &rdquo 或者他恢複和善的語氣,把小狗喚到跟前,對它說: &ldquo你啊,卡什坦卡,不過是一條毛毛蟲。

    拿你跟人比,就像拿粗木匠跟細木匠比一樣。

    &rdquo 正當他對狗這麼說着話,忽然響起了音樂聲。

    卡什坦卡回頭一看,街上有一隊士兵正朝它這邊走來。

    音樂刺激它的神經,它受不了,急得它來回亂竄,嗚嗚哀号起來。

    讓它吃驚的是,細木匠不害怕,不呼喊,不吠叫,反而咧着嘴笑,挺胸凸肚,把五個指頭舉到帽檐旁。

    看到主人并不反抗,卡什坦卡叫得更兇,一時昏了頭,竟穿過大街,跑到了對面的人行道上。

     等它清醒過來,已經沒有音樂聲,那隊兵也不見了,它趕緊穿過大街,跑到剛才離開主人的地方,可是,糟糕!細木匠已經不在了。

    它先往前跑,又掉頭往後跑,又穿過大街,可是細木匠像是鑽進地縫裡去了&hellip&hellip卡什坦卡開始細細地聞人行道的路面,希望發現主人腳印的氣味,可是剛才有個壞蛋穿一雙新的膠皮套鞋經過這裡,現在所有細微氣味都跟刺鼻的橡膠臭氣混在一起,什麼也分辨不清了。

     卡什坦卡前前後後來回奔跑,沒有找到主人,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大街兩側的路燈亮起來,家家戶戶的窗子裡透出燈光。

    天空飄着鵝毛大雪,把馬路、馬背、車夫的帽子都染成白色。

    天越黑,所有的東西就顯得越白。

    一些不相識的主顧不住腳地來來往往,打從卡什坦卡面前走過,擋住它的視線,有時還用腳踢它。

    (卡什坦卡把全人類分成極不平等的兩部分:主人和主顧。

    這兩種人大有區别:第一種人有權利打它,第二種人呢,它有權利咬他們的腿肚子。

    )那些主顧急匆匆地趕路,根本不理睬它。

     天色漆黑,卡什坦卡不由得絕望、恐慌起來。

    它縮在一戶人家的門洞裡,嗚嗚地抽泣。

    因為它跟盧卡·亞曆山德雷奇奔跑了一整天,此刻它累了,它的耳朵和爪子已經凍僵,再說也餓極了。

    這一天它才吃過兩次東西:一次在裝訂匠家吃了點漿糊,一次在小酒館櫃台邊找到一小塊臘腸皮--就這麼一點東西。

    如果它是人,他一定會這樣想: &ldquo不,照這樣可活不下去!我要開槍自殺!&rdquo 第二章神秘的陌生人 但小狗卻什麼都不想,隻知嗚鳴抽泣。

    當它的背上和頭上落滿了柔軟蓬松的雪花、筋疲力盡得正要昏昏入睡時,突然街門吱吱嘎嘎響起來,砰一下撞在它的身上。

    它跳起來。

    從打開的街門裡走進一個主顧之類的人。

    卡什坦卡一聲尖叫,朝他的腳撲去,因此這人不能不注意到它。

    他彎腰湊近它,問道: &ldquo小狗,你打從哪兒來?我碰痛你了吧?好可憐,可憐&hellip&hellip算了吧,别生氣,别生氣&hellip&hellip都怪我不好。

    &rdquo 卡什坦卡透過挂在眉毛上的雪花打量這個陌生人。

    它看到眼前這人又矮又胖,圓圓的臉上刮得幹幹淨淨,戴一頂高禮帽,穿件沒有扣紐扣的皮大衣。

     &ldquo你幹嗎嗚嗚地叫?&rdquo他接着說,伸出一個指頭禅掉它背上的雪,&ldquo你的主人在哪兒?你大概迷路了吧?唉,可憐的小東西!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rdquo 從陌生人的聲音裡卡什坦卡聽出一種溫和好心的語氣,便舔舔他的手,嗚咽得更加傷心了。

     &ldquo你是一條好狗,真可笑!&rdquo陌生人說,&ldquo簡直像隻狐狸!嗯,也沒有别的辦法,跟我走吧!說不定你将來能派上用場&hellip&hellip行,走吧!&rdquo 他吧嗒一下嘴,對卡什坦卡做了一個手勢,那手勢隻能有一種意思:&ldquo跟我來!&rdquo卡什坦卡就跟他去了。

     過了大約半個鐘頭,它已經蹲在一個明亮的大房間裡。

    它歪着頭,感動地、好奇地望着陌生人;他坐在桌旁正在吃飯。

    他一邊吃,一邊給它扔點吃食&hellip&hellip他先給它一點面包皮,一塊發綠的幹酪皮,後來給一小塊肉,半個餡餅,幾根雞骨頭。

    它餓極了,把所有這些東西很快吞下去,來不及辨别滋味,而且它吃得越多,反而越覺得餓。

     &ldquo可見你的主人沒有好好喂你!&rdquo陌生人說,看着它嚼都不嚼狼吞虎咽地吞下這些東西,&ldquo你真瘦!隻剩下皮包皮骨頭了&hellip&hellip&rdquo 卡什坦卡吃了很多,但沒有吃飽,不過已經吃得心滿意足。

    吃了東西,它伸展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房間中央,感到全身一股愉快的倦意,便搖起尾巴來。

    當新主人伸開手腳懶洋洋地躺在圈椅裡時,它搖着尾巴在思考一個問題:是陌生人這裡好呢,還是細木匠家裡好?陌生人房裡的擺設又少又難看,除了幾把圈椅、一張沙發、一盞燈和一塊地毯外,就什麼也沒有了,所以房間像是空的。

    細木匠的幾個房間裡都堆滿了東西。

    他有桌子,工作台,刨花堆,刨子,鑿子,鋸子,裝在烏籠裡的黃雀,還有很大的洗衣盆&hellip&hellip陌生人這裡沒有氣味,可是細木匠家裡總是煙霧騰騰,有膠水味,油漆味,刨花味,好聞極了。

    不過陌生人這裡有個很大的好處--他給很多吃食,而且,對他應該說句公道話,這陣子卡什但卡躺在桌旁,讨好地望着他,他一次也沒有打過他,沒有用腳踢他,一次也沒有叫罵:&ldquo滾開,該死的!&rdquo 抽完一支雪茄煙,新主人走出去,過了一會又回來了,手裡拿着一個小墊子。

     &ldquo喂,小狗,上這兒來!&rdquo他說,把小墊子放在沙發旁的牆角裡,&ldquo你躺在這兒,睡吧!&rdquo 随後他熄了燈,走了出去。

    卡什坦卡舒舒服服躺在墊子上,閉上了眼。

    街上傳來狗叫聲,它本想回應幾聲,可是忽然問,它出乎意外地傷心起來。

    它想起了盧卡·亞曆山德雷奇,想起他的兒子費久什卡,想起了工作台底下那舒适的小窩&hellip&hel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