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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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眼中射出令人不安的目光。

    因此他們便成了孩子們眼中的恐怖人物,不過也是他們的樂子,因為孩子們總想讓那口牙和那種目光吓一吓,然後拼命跑掉。

    這種孩提時代所受的驚吓到成人後似乎也沒有消失,至少它還在起作用。

    當然還有其它原因。

    這些士兵說一口我們根本聽不懂的方言,而我們的他們也聽不慣,因而他們在某種程度上被隔絕起來,冷漠得難以接近,不過這倒挺符合他們的角色。

    他們是那樣寡言,那樣嚴肅,那樣呆闆,雖未做過真正的壞事,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又壞得令人幾乎不能忍受。

    比如說有個士兵走進一家店鋪,買了點小東西,然後靠在櫃台邊聽着店鋪裡的談話,他大概什麼也聽不懂,但卻裝作聽懂了,自己一句話也不說,隻是一會兒盯着說話的人,一會兒又盯着聽話的人,手扶着挂在腰帶上的戰刀刀把。

    這十分令人厭惡,大家失去了閑聊的興緻,店鋪裡漸漸沒什麼人了,直到鋪子裡人走空了,這位士兵才走。

    這些士兵一露面,我們活躍的百姓立刻鴉雀無聲了。

    當時的情形也是這樣。

    與所有隆重的場面一樣,上校站得筆直,兩手前伸握着兩根長竹杆。

    這是一種古老的習俗,它的意思大概是說,他這樣支撐着法律,法律也這樣支撐着他。

    此時每個人都知道那平台上将發生什麼事,但人們總習慣于重又感到吃驚。

    當時那個被指定講話的人不願開口,他已經走到了上校對面,可又失去了勇氣,找出各種理由擠回了人群中。

    另外再也找不出一個願意講話的合适人選,而自願出面的幾個又都不合适,那可真是亂成了一團,人們趕忙派人給幾個市民送信,他們是有名的演說者。

    在整個時間内,上校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隻是在喘氣時胸部明顯地陷下去。

    他并非呼吸困難,隻是呼吸動作特别清晰,比如說就像青蛙,不過青蛙總是如此,而在他身上就成了特殊。

    我悄悄地從大人之間穿過去,通過兩個士兵之間的空隙打量着他,直到有人用膝頭把我撞開。

    在這期間那個事先确定的講話人又恢複了勇氣,由兩位市民緊緊攙扶着開始了講話。

    在描述那場大災難的嚴肅的講話中,他一直在微笑,一種極其謙恭的微笑,非常感人,可這微笑徒勞無益,在上校臉上沒有引起絲毫反應。

    最後他說出了那個要求,我記得,他隻是請求免除一年的賦稅,大概還請求低價購買皇家森林裡的建築用材。

    随後他深深地彎下腰,并一直保持着鞠躬動作,除了上校和站在後面的士兵以及幾位官員,其他所有的人都彎下腰鞠着躬。

    讓我這個孩子覺得可笑的是,站在平台邊梯子上的那些人下了幾級橫木,這樣既可避免在這決定性的間歇期間被人看見,又能好奇地在緊靠平台地面的地方随時打探消息。

    這種情形持續了一會兒,一位官員,是個矮個子男人,走到除呼吸之外仍舊紋絲不動的上校面前,盡力踮起腳尖聽他耳語了幾句,然後拍了拍手掌,聽到掌聲所有的人都直起了身子。

    他宣布道:“要求被拒絕。

    全體離開。

    ”人群中出現了一種明顯的如釋重負的感覺,所有的人都向外擠去,幾乎誰都沒有特别注意到,上校又變成了和我們一樣的人,我隻看到,他的确是精疲力盡地放開竹杆,竹杆馬上倒了,他跌坐在一張由官員們拖過來的靠背椅上,急急忙忙将煙鬥塞進嘴裡。

     整個這件事并不特殊,一般結果都是這樣。

    雖然偶爾也有一些小小的要求被滿足的情況,但那好像是上校以強有力的個人身份自己負責這樣做的,而且這必須要在形式上對政府保密。

    如今在我們這座小城中,按照我們的判斷能力來看,上校的眼睛也就是政府的眼睛,不過這裡該有一種區别,一種根本不能深究的區别。

     不過可以肯定,在重要事情上市民們總是遭到拒絕。

    同樣奇怪的是,沒有這種拒絕人們幾乎就過不下去,而這種拒絕和接受拒絕完全不是形式問題。

    人們一再精力充沛而神情嚴肅地到那裡去,到離開那裡時雖然不是精神飽滿,興高采烈,但也并不悲觀失望,精疲力盡。

    我不能向任何人打聽這些事情,和所有的人一樣,我在自己的内心感受這些。

    我從未有過什麼探究這些事情之間的關聯的好奇心。

     然而就我的觀察,有某個年齡層的人不滿意,他們是大約從十七歲到二十歲的年輕人。

    他們都是非常年輕的小夥子,他們不可能在遠處預感到這種最無足輕重的、首先也是一種革命思想的威力。

    不滿正無聲無息地潛入他們中間。

     (周新建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