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某科學院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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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酒瓶後還沒有忘記用最優美的姿勢笑着摸摸肚皮,但這也未能給師徒倆帶來好心緒。

     我的訓練課往往就是這樣宣告結束。

    我尊敬老師,他并不生我的氣,隻是有時他把點着了的煙鬥塞進我夠不着的皮毛某處,以緻于那兒都起了煙火,随後他又用慈愛的大手把火壓滅。

    他的确沒有生氣,因為他曉得,我們共同在為根除我的猿猴本性而不懈鬥争,特别對我,更是任重道遠。

     有一天晚上,大概是什麼節慶日,留聲機裡傳來陣陣歌聲,一個當官的在人群中來回踱着步子,我趁人沒注意,抄起一隻人們無意中放在鐵籠子跟前的燒酒瓶子。

    這當兒,人們的目光已頗有興趣地集中到我身上,我在衆目之下老練地打開瓶塞,毫不猶豫地把酒瓶舉到唇邊,眉不皺、嘴不歪,瞪大眼珠,放開喉嚨,活像一個喝酒老手,一股腦兒把一瓶酒喝了個底朝天。

    這一舉動對于老師和我來說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勝利啊!緊接着,我就像個藝術家,而不再是絕望者把酒瓶一扔。

    這回我雖說忘了摸肚子,卻幹了件更漂亮的事情,由于力量的推動,意志的轟鳴,我竟用人的聲音清脆而又準确地喊了一聲“哈羅!”就是這聲呼喊使我躍進了人類的行列,随之也招來了人類的回複,“聽啊,他說話了!”我頓時感到,這回聲像一個親吻霎時傳遍我大汗淋漓的身體。

     我再重複一遍,模仿人類對我來說并無吸引力,我模仿他們的目的隻是尋找一條出路而已。

    就說剛剛取得的勝利也并無太大進展,緊接着我人的嗓音又失靈了,幾個月之後才恢複。

    我從此對燒酒的厭惡感越發強烈,然而,我的方向卻從此确定。

     當我在漢堡被送到第一個馴獸人手裡的時候,我很快就意識到,有兩種可能擺在我的面前:要麼進動物園,要麼進馬戲團。

    我毫不遲疑地告訴自己,要全力以赴進馬戲團,這就是出路。

    動物園隻不過是一個新的鐵籠子,一旦進入,便失去一切。

     先生們,我在拼命地學啊!人隻有在被迫的情況下,在想尋找出路的時候才玩命地學習。

    學習要不惜代價,要用鞭子督促自己,即使有些小的不到之處也要撕心裂肺。

    猿猴的天性滾動着離我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的第一個老師自己卻險些變成了猿猴,他不得不放下教鞭被送進一家精神病院,好在不久他就出院了。

     可我累垮了很多老師,有幾個甚至是同時被撂倒的。

    我對自己能力的自信心越來越強,公衆目睹着我的進步,我的前途一片光明。

    這時我就自己聘請老師,把他們安排在五間相通的房間裡,我穿梭于各個房間同時聽他們講課。

     我的進步一發不可收拾!知識的光芒從四面八方照進我開化的大腦。

    我不否認我感到了幸福,我也敢說,我并沒有把自己看得太高,當時沒有,現在更不會有,我付出了世人所沒有過的努力才使我獲得了歐洲人具有的一般文化水平。

    這件事本身似乎不足挂齒,但又有些不同尋常,因為正是它幫助我走出鐵籠,為我開辟了人生之路。

    德語有句俗語叫做“溜之大吉”,這俗話說得太精彩了,我恰恰是這麼做的。

    在無法選擇自由的情況下我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回眸我走過的道路和迄今達到的目标時,我既無抱怨又無得意。

    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裡,桌子上放着葡萄酒,我半躺半坐在搖椅中目視窗外。

    來訪者光臨,我照章接待。

    我的代理人守在外屋的接待室裡,我一按鈴,他便進來聽候吩咐。

    幾乎每天晚上都是演出,我的成就簡直可以說是達到了頂點。

    當我深更半夜從宴會、學術團體、或是愉快的聚會回到家裡時,總有一隻半馴化的小母猩猩在等着我,我又如猿猴一般在她身邊獲得舒心的快樂。

    白天我可不願見她,因為從她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半馴化野獸特有的不知所措的兇光,這隻有我才看得出來,對此我無法忍受。

     總的說來,我達到了我想要達到的目标。

    我所付出的努力不能說是不值得。

    此外,我不想叫人去作某種評判,我隻想傳播知識,我僅僅是作了個報告,對您們,尊貴的科學院的先生們也隻能如此回複。

     (賈一誠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