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孔雀街的小酒館

關燈
西穆爾丹說。

     羅伯斯比爾用人一向極為果斷,這是政治家的優點。

    他從面前的文件中抽出一張白紙,上面印有箋頭:統一和不可分割的法蘭西共和國出國委員會。

     “是的,我同意。

    ”西穆爾丹繼續說,“以牙還牙。

    朗特納克兇暴,我也将兇暴,和他死戰一場。

    如果天主允許,我将為法蘭西除掉他。

    ”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 “我是教士,不管怎樣,我相信天主。

    ” “天主已經老了。

    ”丹東說。

     “我相信天主。

    ”西穆爾丹無動于衷地又說。

     羅伯斯比爾陰沉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西穆爾丹又問: “我将被派到什麼人那裡去?” “與朗特納克作戰的遠征隊指揮官。

    不過我要提醒你,他是貴族。

    ” 丹東叫了起來: “你這話真好笑。

    貴族又怎麼了?貴族和教士一樣。

    好貴族就是優秀分子。

    對貴族有偏見,肯定或否定,贊成或反對,都不對。

    羅伯斯比爾、聖茹斯特不也是貴族嗎?弗洛雷爾-德-聖茹斯特。

    阿納夏爾西-克盧茲是男爵。

    我們的朋友夏爾-赫斯是赫斯一羅坦堡諸侯國的親王和在位君主的兄弟。

    馬拉的密友蒙托是德-蒙托候爵。

    革命法庭裡有一位陪審員是教土,維拉特,還有一位陪審員是貴族,勒魯瓦,他是德-蒙弗拉貝爾侯爵,這兩人都很可靠。

    ” “你還忘了革命陪審團團長……”羅伯斯比爾說。

     “昂托内爾?” “昂托内爾侯爵。

    ”羅伯斯比爾說。

     丹東接着說: “當彼埃爾也是貴族,不久前為了共和國戰死在孔代城下,博佩爾也是貴族,他甯可自殺而不肯向普魯士打開凡爾登的城門。

    ” “不過,”馬拉咕哝說,“當孔多塞說:‘格拉克兄弟①是貴族。

    ’時,丹東卻喊道:‘所有的貴族都是叛徒,從米拉博開始,連你孔多塞也在内。

    ’”—— ①公元前羅馬的平民辯護土。

     這時,響起了西穆爾丹深沉的聲音: “丹東公民,羅伯斯比爾公民,你們的信任也許是對的,但是人民不信任,他們不信任也沒有錯。

    當一位教主負責監視一位貴族時,他就負起了雙重責任,他必須十分堅定。

    ” “那是當然。

    ”羅伯斯比爾說。

     “而且毫不留情。

    ”西穆爾丹又加了一句。

     羅伯斯比爾說: “說得很好,西穆爾丹公民。

    你要和一位年輕人打交道。

    你的年齡有他的兩倍。

    你将影響他。

    你要引導他,但要愛惜他。

    看來他具有軍事才幹,所有的報告在這一點上都完全一緻。

    他的部隊是從萊茵河軍團抽調去旺代的。

    他從邊境上下來,在邊境上他表現得既英勇又善謀略。

    他出色地指揮遠征隊,兩星期以來,使那位老德-朗特納克候爵一敗塗地。

    他鎮壓叛軍,驅逐他們,最後會把他們趕到海邊,趕到大海裡去。

    朗特納克具有老将的狡詐,而他具有年輕統帥的無畏氣概。

    已經有人嫉妒他,與他為敵了。

    萊謝爾将軍就嫉妒他……” “這個萊謝爾,”丹東打斷說,“他還想當大将哩!人們拿他做文字遊戲:要上夏雷特必須用菜謝爾②;可是他被夏雷特打敗了。

    ”—— ②萊謝爾Lechelle與梯子l-behelle同音,夏雷特Chartte意為大車,因此這是同音異義的文字遊戲,可譯為:得登梯子才能上大車。

     羅伯斯比爾又說: “萊謝爾不願意别人打敗朗特納克。

    旺代戰争之所以糟糕,就糟糕在這種你争我奪。

    我們的士兵是英雄,但缺乏指揮。

    一位普通的輕騎兵上尉謝蘭用軍号吹着“會好起來”的曲子,居然走進了索米爾城,占領了它,其實他還可以繼續前進,去占領肖萊,但是他沒有接到命令,隻好停下。

    必須對旺代的所有指揮部進行整頓。

    警戒部隊太分散,兵力太分散,分散的軍隊是癱瘓的軍隊,這就是把整體化為細屑。

    帕拉梅營地隻剩下帳篷了。

    在特雷吉埃和迪南之間有上百個毫無用處的小哨所,完全可以把它們合成一個師來守衛整個海岸線。

    萊謝爾在帕蘭的支持下,借口守衛南部海岸而撤離了北部海岸,因此向英國人敞開了法國的大門。

    朗特納克的計劃是鼓動五十萬農民暴動,讓英國人在法國登陸。

    遠征隊的年輕指揮官步步緊逼朗特納克,擊敗了他,但沒有得到萊謝爾的允許,而萊謝爾是他上司,因此告發了這個年輕人。

    上面對此事意見分歧。

    萊謝爾想槍斃他,但是馬思省的普裡厄爾想提升他為将軍。

    ” “我看這年輕人不錯,有才幹。

    ”西穆爾丹說。

     “但他有一個缺點。

    ” 這是馬拉的插話。

     “什麼缺點?”西穆爾丹問。

     “寬大。

    ”馬拉說。

     馬拉又繼續說: “這種人打仗時很硬,然後就軟了。

    寬大為懷,不咎既往,慈悲心腸,既保護修女又拯救貴族的太太小姐,他還能放跑俘虜,釋放教士。

    ” “這是嚴重的錯誤。

    ”西穆爾丹低聲說。

     “是罪行。

    ”馬拉說。

     “有時是。

    ”丹東說。

     “常常是。

    ”羅伯斯比爾說。

     “幾乎永遠是。

    ”馬拉說。

     “在和祖國的敵人打交道時,這樣做永遠是罪行。

    ”西穆爾丹說。

     馬拉朝西穆爾丹轉過身: “如果一個共和派首領放跑了一個保皇派首領,你拿他怎麼辦?” “我會像萊謝爾一樣,下令槍斃他。

    ” “或者送他上斷頭台。

    ”馬拉說。

     “兩者必居其一。

    ”西穆爾丹說。

     丹東笑了起來: “這兩者我都喜歡。

    ” “你肯定能遇上其中之一。

    ”馬拉低聲說。

     他的目光又從丹東轉到西穆爾丹身上: “這樣說來,西穆爾丹公民,如果一位共和派首領動搖,你會砍下他的腦袋?” “二十四小時以内。

    ” “那好,”馬拉說,“我同意羅伯斯比爾的意見,将西穆爾丹公民派到海岸部隊遠征隊指揮部去,他将是救國委員會的特派員。

    那位指揮官叫什麼名字?” 羅伯斯比爾回答說: “是一位前貴族。

    ” 接着他便翻閱文件。

     “我們讓教士去看管貴族。

    ”丹東說,“我不信任單獨行動的教士,也不信任單獨行動的貴族,但是當他們在一起時,我就放心了。

    他們相互監視,事情就好辦了。

    ” 西穆爾丹眉宇間所特有的憤怒表情更為明顯,但是他大概認為丹東的話不無道理,沒有轉頭看丹東,而是用嚴厲的聲調大聲說: “由我負責的共和派指揮官稍有閃失就會被處死。

    ” 羅伯斯比爾眼睛看着文件說: “這是他的名字,西穆爾丹公民,由你全權負責的指揮員是一位前子爵,名叫戈萬。

    ” 頓時,西穆爾丹臉色蒼白,驚呼道: “戈萬!” 馬拉注意到西穆爾丹的臉色。

     “戈萬子爵!”西穆爾丹又說。

     “是的。

    ”羅伯斯比爾說。

     “怎麼樣?”馬拉死死盯住西穆爾丹問道。

     片刻的沉默。

    馬拉又說: “西穆爾丹公民,按照你本人提出的條件,你同意成為派駐戈萬指揮部的特派員嗎?這事算定了嗎?” “定了。

    ”西穆爾丹回答。

     他越來越蒼白。

     羅伯斯比爾拿起身邊的筆,在有“救國委員會”箋頭的信紙上緩慢而工整地寫了幾行字,簽上名,将紙和筆遞給丹東,丹東簽了名,馬拉一直盯着西穆爾丹蒼白的面孔,在丹東以後也簽了名。

     羅伯斯比爾收回那張紙,寫上日期,遞給西穆爾丹。

    紙上寫的是: 共和二年 任命西穆爾丹公民為救國委員會全權特派員,前往海岸部隊遠征隊戈萬公民的指揮部。

     羅伯斯比爾一丹東一馬拉 簽名 一七九三年六月二十八日 革命曆,即公民曆,當時還不具有合法性。

    一七九三年十月五日,在羅姆的提議下,它才經國民公會通過。

     西穆爾丹看這張紙時。

    馬拉一直瞧着他。

     馬拉輕聲說,仿佛在自言自語: “這件事應該用國民公會的法令或救國委員會的特别決議加以明确。

    還有事要做。

    ” “西穆爾丹公民,你住在哪裡?”羅伯斯比爾問道。

     “商業胡同。

    ” “噫,我也住在那裡。

    ”丹東說,“我們是鄰居了。

    ” 羅伯斯比爾接着說: “一分鐘也不能耽誤了。

    明天你将收到救國委員會全體委員簽署的正式委任狀。

    這張紙是對委任狀的确認,主要是使菲利波、馬恩省的普裡厄爾、勒庫安特、阿爾吉埃等執行代表們信任你。

    我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

    你的權力是無限的。

    你可以使戈萬成為将軍,也可以送他上斷頭台。

    明天三點鐘你就能拿到委任狀。

    你什麼時候動身?” “四點鐘。

    ”西穆爾丹說。

     于是他們分了手。

     馬拉回到家裡,對西蒙娜-埃弗拉爾說明天他要去國民公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