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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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時整,我已經在馬斯洛博耶夫家了。

    他大呼小叫,張開雙臂,熱烈地歡迎我。

    不用說,他已經半醉。

    但是最使我驚訝的是,為了歡迎我準備了那麼多好吃的東西。

    看得出 來,他們是真心實意地等我來。

    小圓桌上放着一隻很漂亮的銅合金茶炊,茶炊已經燒開了,小桌上則鋪着一塊上好的桌布。

    茶具也在熠熠發光,有水晶的,有銀的,也有瓷器的。

     另一張桌子換了花樣,但是桌上鋪的桌市也同樣富麗堂皇,桌上擺着果盤,果盤裡盛着上好的糖果和基輔果醬,既有稀的,也有稠的,有水果軟糖、果糕、果凍、法國果醬、橙子 、蘋果和三四種果仁,一句話,簡直像水果鋪了。

    第三張桌上則鋪着雪白的桌市,放着品種繁多的各種冷菜:魚子、奶酪、大肉丸子、香腸、熏火腿、魚,還有一溜排列整齊的水 晶玻璃瓶,瓶裡是多種多樣的露酒,綠色的、紅寶石色的、棕色的、金色的--顔色漂亮極了。

    最後,在靠邊的一張小桌上也鋪着白桌布,擺着兩大瓶香濱酒。

    長沙發前面的桌上 則引人注目地放着三瓶酒:索丹的葡萄酒,拉斐特的紅葡萄酒和白蘭地--這幾樣酒都是從葉利謝耶夫那兒買來的,非常昂貴。

    小茶桌旁則端坐着亞曆山德拉謝苗諾芙娜,她的 穿戴雖然很樸素,但是,顯然經過精心設計,十分雅緻;的确美不勝收。

    她明白她穿戴什麼最合适,而且分明以此自豪;她在歡迎我到來的時候,微微起立,态度端莊。

    她那嬌豔 的臉蛋上閃耀着一種得意和快活。

    馬斯洛博耶夫坐在那兒,穿着一雙非常漂亮的中國布鞋,身穿價值昂貴的長袍和嶄新的、非常講究的内衣。

    他那襯衣上,凡是可以釘扣的地方, 到處都綴滿了時髦時領扣、油扣和鈕扣。

    頭發上抹了發蠟,梳得整整齊齊,留了小分頭,十分時髦。

     我莫名其妙地站在房間中央,張大了嘴,一會兒看着馬斯洛博耶夫,一會兒看着亞曆山德拉謝苗諾芙娜,她那份得意勁兒已變成了無上的幸福。

     “這是怎麼回事,馬斯洛博耶夫?難道你今晚請客?”我終于不安地叫起來。

     “不,就你一個人,”他莊重地回答。

     “那,這又是怎麼回事(我指着一樣樣冷菜),這裡的東西足夠一團人吃的?” “還有喝的--把主要的給忘了:還有喝的哩!”馬斯洛博耶夫又加了一句。

     “這一切就為了我一個人?” “也為了亞曆山德拉謝苗諾芙娜呀。

    這一切都是她精心安排的。

    ” “哎呀,又來了!我早料到你會說這話的!”亞曆山德拉謝苗諾芙娜臉一紅,叫了起來,但絲毫沒有失去她那副得意的神态。

    “替你體體面面地招待客人不好呀:又是我不 對!” “一大早,你想呀,一大早,聽說你晚上要來,她就忙開了,那份愁呀……” “又瞎掰了。

    根本不是從一大早,而是從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一回來就對我說;他要來作客,待一晚上……” “這話您聽錯啦,您哪。

    ” “根本沒聽錯,你就是這麼說的。

    我從來不撒謊。

    為什麼不能歡迎客人?老這麼待着,誰也不上咱家來,可咱們啥都有呀。

    也讓各位嘉賓看看,咱們跟大家一樣,日子過得也 蠻好嘛。

    ” “最要緊的是讓大家都知道,您是一位非常能幹的主婦,善于治家,”馬斯洛博耶夫加了一句。

    “你想想,老同學,我作了什麼孽竟落到了這地步。

    硬讓我穿上一件荷蘭襯衫 ,還給我釘上了領扣和袖扣,穿上中國布鞋,中國長袍,還硬給我梳了頭,抹了發蠟:香檸檬油,您哪;她還想給我噴上水:法國的,我實在受不了啦,起來造反,擺了擺做男人 的威風……” “根本不是香檸檬油,而是一種最好的法國發蠟,裝在彩繪的瓷瓶裡!”亞曆山德拉謝苗諾芙娜滿臉通紅地接口道,“您倒給評評理,伊萬彼得羅維奇,既不讓去劇院, 也不讓去跳舞,那兒也不讓去,就知道送我衣服,我穿上衣服給誰看呀?打扮好了,隻能一個人在屋裡走來走去。

    前些日子求爺爺告奶奶的,總算說動了他,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要上劇院去看戲了;我剛轉過身去别胸針,他就跑到酒櫃旁:一杯又一杯地喝了個酩酊大醉。

    隻好留下來不去啦。

    沒一個人,沒一個人,沒一個人到我們家來作客;僅僅在上午, 有那麼幾個人來辦事必得把我轟出去。

    然而茶炊呀,茶具呀,我們都有,茶杯也是上好的--全是人家送的。

    也有人給我們送吃的來,幾乎隻有酒要花錢買,還有發蠟什麼的,至 于那邊的冷菜--大肉丸子呀,火腿呀,還有糖果籲,那是為您買的……哪怕讓人家來看看咱們是怎麼生活的呢!我足足想了一年:一旦來了客人,真正的客人,我們就把這些東 西全拿出來,好好招待一下:聽到人家誇你,自己心裡也樂不是;至于給這傻瓜抹了點發蠟,他還不配呢;他就配上上下下總是髒兮兮的。

    您瞧他身上穿的那長袍,人家送的,他 配穿這樣的長袍嗎?他最要緊的事是先喝個爛醉。

    瞧着吧,他一定先請您喝酒。

    ” “那有什麼!不過倒也言之有理;幹,萬尼亞,先喝紅的和白的,然後再神清氣爽地喝其他酒。

    ” “哼,我早料到啦!” “您放心,薩申卡①,我們會喝茶的,對上白蘭地,為您的健康幹杯!” “哼,果不其然!”她舉起兩手一拍,叫道。

    “這茶是東方的,六盧布一磅,前天有個商人送給我們的,可他喝茶還要對上白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