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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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爾蓋伊奇心煩意亂,居然生起了病。

    那 位小公爵(這場官司就是因他而起),約莫五個月前,居然找到了一個機會來看望伊赫梅涅夫。

    老爺子本來就很喜歡他的心肝寶貝阿廖沙,把他視同己出,前一晌幾乎每天都在念 叨他。

    他這次前來,老爺子家當然歡天喜地地接待了他。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看到他就想起瓦西裡耶夫斯科耶,哭了起來。

    從此,阿廖沙就瞞着他父親常常來看他們,而且來得越 來越勤了;尼古拉謝爾蓋伊奇為人正派,胸襟坦蕩,憤然拒絕了人家讓他要多幾個心眼的忠告。

    他出于高尚的自尊心連想都不願意去想:一旦公爵知道了他的兒子又變成了伊赫 梅捏夫家的常客,他會說什麼呢?他打心眼裡瞧不起所有那些荒唐的猜疑。

    但是老爺子有沒有力量來經受這新的侮辱呢,他并不知道。

    小公爵幾乎每天都要來他們家。

    兩位老人跟 他在一起也覺得很開心。

    他常常上他們家來,一坐就是整個晚上,甚至到下半夜還賴着不走。

    不用說老公爵終于知道了一切。

    出現了流言蜚語,難聽極了。

    公爵寫了一封不堪入目 的信給尼古拉謝爾蓋伊奇,侮辱他,而且像過去一樣抓住老問題做文章,斷然禁止他兒子再來拜訪伊赫格涅夫家。

    這事發生在我上他們家的前兩周。

    老爺子傷心已極。

    怎麼連他 的娜塔莎這麼一個既天真又高尚的姑娘,也被裹脅進了這件肮髒的诽謗,這件卑鄙已極的事情中去了呢!過去侮辱過他的人,現在又肆意糟蹋起了她的芳名……難道對這一切就善 罷甘休不成!頭幾天他由于傷心已極躺倒了。

    這些情況我都知道。

    這事的詳細經過我也都聽說了,雖說最近以來我有病,而且抑郁寡歡,一直卧病在床,杜門不出,已經三四個星 期不上他們家了。

    此外,我還知道……不!我當時隻是預感到,知道,但是不相信,除了這件事情以外,他們現在還有一件什麼事,是世界上使他們感到最不安的,當時我正以又 痛苦又煩惱的心情留神觀察着這兩位老人。

    是的,我很痛苦;我怕不幸被我言中,我怕相信,因此想方設法使這一不幸的時刻離我們遠點。

    然而我也是為這事而來。

    這天晚上好像 有一股吸引力,使我身不由己地走進了他們家! “對了,萬尼亞,”他老人家好像清醒過來似的突然問道,“你該不是有病吧?怎麼好長時間不來看我們呢?真對不起:早就想去看你,可是不知怎麼老是這個……”他又陷 入了沉思。

     “我不舒服,”找回答。

     “嗯!不舒服!”過了五分鐘,他才重複我的話道。

    “可不是不舒服嗎!我當時就說過這話,提醒過你,——你不聽嘛!嗯!不,萬尼亞,我的小老弟:看來,自古以來缪斯女 神①就是餓着肚子坐在閣樓上的,而且還要一直坐下去。

    可不是嗎!” 是的,老爺子的心情不好,要是他心上沒有傷痛,他是不會跟我談到挨餓的缪斯女神的。

    我注視着他的臉:他臉皮焦黃,眼神裡似有一種困惑,似有一種疑問,但是他又百思 不得其解。

    他顯得有點心神不定,而且異常焦躁。

    他的妻子不安地擡起頭來看看他,搖搖頭。

    有一次,他轉過身去,她便偷偷地向我擺了擺頭,讓我看他。

     ①希臘神話中的文藝女神。

     “娜塔利娅尼古拉耶芙娜①的身體好嗎?她在家嗎?”我問心事重重的安娜安德烈耶芙娜。

     “在家,小老弟,在家,”她答道,好像對我的問題難以回答似的。

    “她一忽兒就出來看您。

    可不是鬧着玩的!三星期不見面了!她不知怎麼變得有點那個了——簡直摸不透她 到底是怎麼啦:有病呢還是沒病,真是的!” 她說罷便膽怯地看了看丈夫。

     “什麼?她什麼事也沒有,”尼古拉謝爾蓋伊奇不樂意而又生硬地插嘴道,“身體很好。

    就這樣,姑娘家長大了,不再是個娃娃了,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誰鬧得清姑娘家心 裡面有什麼煩惱和怪念頭?” “唉,可不是怪念頭嗎!”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用一種埋怨的聲音接口道。

     老爺子閉上了嘴,用手指敲着桌子。

    “上帝,難道他們中間出了什麼事了?”我害怕地想。

     “我說,怎麼樣,你們那裡怎麼樣?”他又開口道,“B在幹嗎?還在寫評論嗎?” “是的,還在寫,”我回答。

     “唉呀,萬尼亞,萬尼亞!”他揮了揮手,最後道,“現在評論又頂屁用!” 房門開了,娜塔莎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