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6-30)

關燈
知那個意想不到的消息時,心中出現了奇怪的想往和無名的欲望。

    她感到無比虛弱,膽戰心驚,覺得她和所有的朋友都是那麼遙遠,隻剩她一個人孤獨無助。

    盡管她對她的媽媽毫無情意,但是今天早上她卻突然渴望媽媽能在身邊。

    她太需要幫助和安慰了。

    她不愛瓦爾特,她知道這輩子也不會愛他,但是此時此刻她真心希望他能把她摟在懷裡,好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快樂地哭一會兒。

    她希望他能吻吻她,而她會把胳膊摟在他的脖子上。

     她開始哭了。

    她撒了那麼多的謊,現在不怕再撒一個。

    如果一句謊話将會帶來好事,那又何樂而不為呢?謊言,謊言,謊言到底算什麼?說“是”将會輕而易舉。

    她幾乎已經看到了瓦爾特狂喜的眼神和朝她張開的手臂。

    但是她不能。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能。

    這幾個苦難的禮拜以來她所經曆過的一切——查理和他的卑劣,霍亂和正在死去的人們,嬷嬷,甚至那位滑稽的小酒鬼韋丁頓,似乎都在她的心裡留下了什麼,她變了,連自己也認不出自己。

    盡管她被美好的前景深深地打動了,但她感到在她的靈魂裡,一群旁觀者似乎正在驚恐地好奇地望着她。

    除了說真話,她别無選擇。

    她覺得撒謊似乎并不值得。

    她的思緒胡亂地遊動着,突然,她的眼前浮現出那個死乞丐躺在牆根下的情景。

    她為什麼會想起他?她沒有抽泣,眼淚像決了堤一樣從她大大的眼睛裡痛痛快快地淌下來。

    最後,她做出了回答。

    他曾問她他是不是孩子的父親。

     “我不知道。

    ”她說道。

     他吃吃地笑了,笑聲像幽靈一樣詭異。

    凱蒂不禁渾身顫抖。

     她驚奇地發現他瘦得出奇,過去的幾個禮拜以來她竟然沒有注意到。

    他的太陽穴深深地陷了進去,臉上的骨頭明顯地凸了出來。

    身上的衣服空空蕩蕩的,好像穿的是别人的大号衣服。

    他的臉曬黑了,但是臉色蒼白,甚至有些發綠。

    整個人看上去疲憊不堪。

    他工作太過辛苦了,幾乎是廢寝忘食。

    她正忙着哀傷悲痛,胡思亂想,但是也忍不住同情起他來。

    她什麼也幫不上,這太殘忍了。

     他用手捂住前額,好像頭疼的樣子,她感覺他的腦子裡也一直回蕩着那個聲音似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這個情緒不定、冷漠害羞的男人,竟然見了小孩子就會變得柔情蜜意的,真令凱蒂無法理解。

    男人大多連親生的孩子都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嬷嬷們不止一次地提過瓦爾特對孩子的喜愛,她們甚至被他感動,把這當成了趣談。

    對那些逗人的中國嬰兒尚且如此,如果是自己的孩子他又會怎麼樣呢?凱蒂咬住嘴唇,竭力不讓自己再哭出來。

     28 她被一陣吵鬧的敲門聲驚醒了。

    起初她還以為是在夢裡,沒有意識到敲門聲是真的。

    但是敲門聲持續不斷,她漸漸清醒過來,斷定有人在敲房子的大門。

    外面一片漆黑,她取出手表來,借着指針上的夜光,看到時間是淩晨兩點半。

    一定是瓦爾特回來了——他回來得太晚了,這個時候童仆睡得很死。

    敲門聲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響,在寂靜的夜裡聽來讓人毛骨悚然。

    敲門聲終于停了,她聽見沉重的門闩被拉開的聲音。

    瓦爾特從來沒有這麼晚回來過,可憐的人,他一定累垮了。

    但願今天他會直接上床睡覺,可别像往常一樣再跑到實驗室去。

     凱蒂聽見了好幾個人的說話聲,然後一群人一轟而入。

    這就奇怪了,以前瓦爾特要是晚回來,都是恐怕打攪了她,盡量輕手輕腳,不弄出一點聲響。

    凱蒂聽到兩三個人快步地跑上了木頭台階,進到了與她隔壁的屋子裡。

    凱蒂心裡害怕起來,她一直對老百姓的排外暴亂心懷憂懼。

    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她的心髒加速了跳動。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确認暴亂的可能性,有個人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到了她的門外敲了敲門。

     “費恩夫人。

    ” 她聽出是韋丁頓的聲音。

     “嗯。

    什麼事?” “你能馬上起來嗎?我有些事要跟你說。

    ” 她站起身,穿上了一件晨衣,然後把鎖解下,拉開了門。

    韋丁頓站在門口,他穿了一條中國式的長褲,上身套了一件繭綢的褂子。

    童仆站在他的後面,手裡提着一盞馬燈。

    再後面是三個穿着卡其布軍衣的中國兵士。

    看到韋丁頓臉上惶恐的表情,她吓了一跳。

    他的頭發亂作一團,好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似的。

     “出了什麼事?”她喘着氣說。

     “你必須保持冷靜。

    現在一會兒也不能耽擱了,馬上穿好衣服跟我走。

    ” “到底怎麼了?城裡有什麼事發生了嗎?” 她猛然醒悟,城裡一定發生了暴亂,那些士兵是派來保護她的。

     “你的丈夫病倒了。

    我們想讓你立即去看看。

    ” “瓦爾特?”她叫了起來。

     “你不要慌亂。

    我也不知道情形是怎樣的。

    餘團長派這個軍官來找我,讓我立即帶你去衙門。

    ” 凱蒂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心裡猛然感到一陣冰冷,然後轉過身去。

     “我會在兩分鐘内準備好。

    ” “我還沒睡醒,我就,”他說道,“我就來了。

    我隻胡亂地披上一件外套,找了雙鞋登上。

    ” 凱蒂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她借着星光,伸手撿到什麼就穿上。

    她的手忽然變得極其笨拙,用了好半天也扣不上扣子。

    她撿了條晚上經常披的廣東披肩圍到肩膀上。

     “我沒找到帽子。

    用不着戴了吧?” “不用。

    ” 童仆提着燈走在前面,幾個人匆匆下了台階,走出了大門。

     “提防着别摔倒。

    ”韋丁頓說道,“你最好拉住我的胳膊。

    ” 幾個士兵緊緊地跟在他們後面。

     “餘團長派了轎子過來,就在河對岸等着我們。

    ” 他們飛快地下了山。

    凱蒂的嘴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