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燈
裡,他放火把倉房燒掉,也許先生就高興了。

    ” “不管怎麼說,這是我的事情,農場總歸還是我的吧;我樂意怎麼經營,就怎麼經營。

    今後,您要開走什麼人,請事先告訴我緣故。

    ” 前面說過,博加日看着我長大的,非常喜愛我,不管我說話的口氣多麼刺耳,他也不會大動肝火,甚至不怎麼當真。

    諾曼底農民就是這種秉性,對于不了解動機的事情,即對于同切身利益無關的事情,他們往往不相信。

    博加日隻把我的責言看作一時的怪念頭。

     然而,我申饬了一通,不能就此結束談話,覺得自己言辭未免太激烈,便想找點别的話頭。

     “您兒子夏爾大概快回來了吧?”我沉吟片刻,終于問道。

     “我看到先生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還以為您早把他忘記了呢。

    ”博加日還有點負氣地答道。

     “我,把他忘記,博加日!怎麼可能呢?去年我們相互配合得多好啊!農場的事務,在很大程度上我還要依靠他呢。

    ” “先生待人的确仁道,再過一星期,夏爾就回來了。

    ” “那好,博加日,我真高興。

    ”我這才讓他退下了。

     博加日說中了八九分:我固然沒有把夏爾置于腦後,但是也不再把他放在心上了。

    原先跟他那麼親熱,現在對他卻興味索然,這該如何解釋呢?看來,我的心思與情趣大異于去年了。

    老實說,我對兩座農場的興趣,已不如對雇工的興趣那麼濃了。

    我要同他們交往,夏爾不離左右就會礙手礙腳。

    因此,盡管一想起他來,往日的激動情懷又在我心中蘇醒,但是看到他的歸期日近,我不禁有些擔心。

     他回來了。

    啊!我擔心得多有道理,而梅納爾克否認一切記憶義多有見地!我看見進來的不是原先的夏爾,而是一位頭戴禮帽、樣子既可笑又愚蠢的先生。

    天哪!他的變化多大啊!我頗為拘束,發窘,但是見他與我重逢的那種喜悅,我對他也不能太冷淡;不過,他的喜悅也令我讨厭,樣子顯得笨拙而無誠意。

    我是在客廳裡接待他的,由于天色已晚,看不清他的面孔;等掌上燈來,我發現他蓄起了頰髯,不覺有些反感。

     那天晚上的談話相當無聊;我知道他要呆在農場,自己幹脆不去了,在将近一周的時間裡,我埋頭研究,并泡在客人中間。

    後來我重新出門時,馬上又有了新的營生。

     樹林裡來了一批伐木工。

    每年都賣一部分木材。

    樹林等分十二塊,每年都能提供幾棵不再生長的大樹,以及長了十二年可作燒柴的矮樹。

     這種生意冬季成交,根據賣契條款,伐木工必須在開春之前把伐倒的樹木全部運走。

    然而,指揮砍伐的木材商厄爾特旺老頭十分拖拉,往往到了春天,伐倒的樹木還橫七豎八地堆放着,而在枯枝中間又長出了細嫩的新苗;伐木工再來清理的時候,就要毀掉不少新苗。

     今年,買主厄爾特旺老頭馬虎到了令我們擔心的地步。

    由于沒有買主競争,我隻好低價出手。

    他這樣便宜買下了樹木,無論怎樣都保險有賺頭,因而遲遲不開工,一周一周拖下來;一次推托沒有工人,還有一次借口天氣不好,後來不是說馬病了,有勞務,就是說忙别的活……花樣多得很,誰說得清呢?左拖右拖,直到仲夏,一棵樹還沒有運走。

     若是在去年,我早就大發雷霆了,而今年我卻相當平靜;對于厄爾特旺給我造成的損失,我并不佯裝不見;然而,樹林這樣破敗蕪雜卻别有一番風光,我常常興緻勃勃地去散步,窺視獵物,驚走蝗蛇,有時久久坐在一根橫卧的樹幹上;樹幹仿佛仍然活着,從截面發出幾根綠枝。

     到了八月中旬,厄爾特旺突然決定派人。

    一共來了六個,稱說十天完工。

    采伐的地段幾乎與瓦爾特裡農場相接;我同意從農場給伐木工送飯,以免他們誤工。

    送飯的人叫布特,是個名副其實的小醜,爛透了被軍隊開出來的——我指的是頭腦,因為他的身體棒極了。

    他成了我喜歡與之交談的一個雇工,而且我不用去農場就能同他見面。

    其時,我恰巧重新出來遊蕩;一連幾天,我總是在樹林裡勾留,用餐時才回莫裡尼埃爾,還經常誤了吃飯的時間。

    我裝作監視勞動,而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想瞧那些幹活的人。

     厄爾特旺的兩個兒子時而來幫這六個人幹活,大的二十歲,小的十五歲,他們身體挺拔,一臉橫肉,臉型像外國人。

    後來我還真聽說他們母親是西班牙人。

    起初我挺奇怪,那女人怎麼會來此地生活。

    不過,厄爾特旺年輕時到處流蕩,四海為家,很可能在西班牙結了婚。

    由于這種緣故,本地人都藐視他。

    還記得我初次遇見厄爾特旺家老二時正下着雨。

    他獨自一人,仰卧在柴垛碼得高高的大車上,埋在樹枝中間高唱着,或者說以嚎代唱;歌曲特别怪,我在當地聞所未聞。

    拉車的馬識途,不用人趕,徑自往前走。

    這歌聲使我産生的感覺難以描摹,因為我隻在非洲聽到過類似的歌曲。

    小夥子異常興奮,仿佛喝醉了;在我從車旁走過時,他一眼也沒有看我。

    次日我聽說他是厄爾特旺家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