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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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羅叔叔固然不是雅人,但他至少愛炫耀事情辦得很好。

    他自己的打扮無所謂:一身衣服總是嶄新的,特别肥大,因為他要穿着随便,不願意箍着身子,棉布襪子沒有完全拉開,假發也滑到眼眉上。

    然而,他要款待别人的時候;首先就挑最貴最好的。

    因此,這天晚上,他給自己和卡蜜兒走了一個敞亮的好包廂,非常顯眼,以便讓所有人都看見他侄孫女。

     卡蜜兒乍一看舞台和大廳,隻覺得眼花缭亂;這也是難免的:一位剛滿十六歲的少女,在偏僻的鄉下長大,猛地置身于這種藝術和行樂的豪華場所,定然要以為是在做夢。

    台上正演一出芭蕾舞;卡蜜兒饒有興趣地觀看演員的姿勢、動作和舞步,明白是演一出啞劇,啞劇她熟悉,就想弄清楚是什麼意思。

    她不時扭過頭,一副驚詫的表情,仿佛要詢問她外叔公;可是,外叔公比她也好不了多少。

    她看見穿着長絲襪的一些牧羊青年,向他們的牧羊姑娘獻花;由繩子挂着的幾個小愛神在飛舞,雲端上坐着幾首神。

    舞台上的裝飾。

    燈光,尤其令她目眩的明亮大吊燈,還有女人的首飾、繡花綢緞、頭飾羽翎,這種金碧輝煌的場景她從未見過,令她暗暗稱奇。

     反過來,她也很快成為衆人矚目的對象。

    她的打扮很樸素,但極為雅緻。

    獨自坐在大包廂裡,身邊隻有一個像吉羅叔叔那樣毫不做作的男人,像星辰一樣美麗,像玫瑰花一樣鮮豔,一雙大眼睛烏黑明亮,那神态十分天真,她自然能吸引來目光。

    男子開始對她指指點點,女士們開始注意觀察她;侯爵們紛紛湊過來,而溢美之詞,贊不絕口,按照時尚高聲講給新來的女子。

    可惜,隻有吉羅外叔公聽見了,美滋滋地品味這種盛贊。

     這工夫,卡蜜兒又漸漸故态複萌,先是恢複沉靜的神态,繼而黯然神傷。

    她覺得這有多麼殘酷,在這麼多人中間,自己卻孤孤單單。

    在包廂裡交談的這些人、給演員舞步伴奏的這些樂師、舞台和觀衆席之間的這種思想大交流,凡此種種,可以說無不促使她反思自省: “我們都在說話,而你卻不說話,”全場的人仿佛對她說,“我們聆聽,我們歡笑,我們歌唱,我們享受一切;惟獨你什麼也享受不到,惟獨你什麼也聽不見,惟獨你在這裡無異一尊雕像,類似一個隻是旁觀生活的人。

    ” 卡蜜兒閉上眼睛,以便擺脫這種景象。

    她又想起那場兒童舞會,當時她呆在母親身邊,看着她那些小夥伴跳舞。

    她的神思又飛回家園,回到她那麼不幸的童年、又看到她那漫長的痛苦、她暗流的眼淚,又看到她死去的母親,直至她剛脫下的孝服,決心回去再穿上。

    既然一輩子命定如此,她感到最好永遠也不要設法減輕痛苦。

    更為辛酸的是,她要抵制天譴的任何努力,還未着手做,就已經感到是徒勞的。

    她頭腦裡充滿這種念頭,就不由得流下幾滴眼淚;吉羅外叔公瞧見了,正要猜測是什麼緣故,又看見她示意要離去。

    老人又吃驚又不安,心裡犯躊躇,不知如何是好。

    卡蜜兒已站起來,向他指了指包廂的門,想要他把鬥篷遞過來。

     恰好這時,她望見下面一層的看台上,有一個穿戴十分講究。

    儀表不俗的青年,手中拿一塊青石闆,正用白鉛筆往上寫字和符号,然後舉給旁邊一個年長的男人看;那人似乎立刻看懂了,并以同樣方式極為迅速地回答。

    與此同時,他們二人還伸屈手指,相互打信号,看樣子以這種方式交流思想更便當。

     卡蜜兒一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