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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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爺爺不要緊吧?” 凱綏緩慢地掇搖頭。

    媽看青老人那張痛苦的充血的臉,退出去對奶奶說:“他好了,奶奶。

    他隻是要歇會兒。

    ” 奶奶沉着臉說:“我要看看他。

    他是個老滑頭,從不說真話。

    ”她鑽進帳篷,站在床墊邊上彎腰問:“你怎麼啦?”爺爺的眼睛又朝她的聲音轉過來,嘴唇抽動着。

    奶奶說:“他生氣呢。

    我早說他很滑頭。

    今兒早上他想溜,不肯來。

    這會兒又發脾氣。

    過去他不理人家的時候就這個樣。

    ”凱綏輕聲對奶奶說:“不是發脾氣,他病了,病得很童。

    ”奶奶遲疑了一會,忙說:“那你千嗎不做禱告?”你不是牧師嗎?”凱綏說:“我跟你說過,我已經不是牧師了。

    ” 爺爺手腳亂動,仿佛在掙紮。

    忽然,他象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刺耳地一聲叫,就安靜地躺在那裡,停止了呼吸。

    他的臉漸漸變成紫黑色。

    綏莉推推凱綏的肩膀,悄悄說:“舌頭,他的舌頭。

    ”凱綏點點頭。

    “你擋住奶奶。

    ”他扳開爺爺緊閉的牙床,仲手去掏舌頭。

    他把舌頭一拽,喉嚨裡就發出呼噜呼噜的呼吸聲。

    凱緩在地上找到根小棍,用小棍按住那舌頭,不勻的呼吸聲呼噜呼噜地延續着。

    奶奶踉小雞似的跳來跳去。

    大聲嚷道:“禱告吧,求求你。

    我求你做禱告,你這家夥!” 凱綏擡頭朝她望了一會。

    “我們在天上的父,你的聖名——” “好,好!”奶奶喊。

    爺爺張開的嘴裡發出一聲長長的喘息,然後又叫了一聲,就斷氣了。

    “接着禱告呀,”奶奶說。

     “亞門。

    ”凱綏說。

     奶奶不做聲了。

    帳篷外所有嘈雜的聲音也都停了下來。

    綏莉扶着奶奶的臂膀,把她牽到外面。

    奶奶莊嚴地移動腳步,把頭擡得高高的。

    她代表全家這麼走,代表全家這麼昂着頭。

    帳篷裡寂靜無聲,凱綏終于撩開帳門,踱了出來。

     爸低聲問:“什麼病?” “中風,”凱綏說。

    “急性中風。

    ” 現在爸是一家之長了。

    他向威爾遜夫婦表示了謝意。

    然後說:“咱們想想該怎麼辦,接法律得去報喪,他們要收四十元,安葬費,不然就把他當叫花子處理。

    咱們隻有一百五十塊錢,給他們拿走四十塊去葬爺爺,咱們就到不了加利福尼亞了——” 男人們焦躁不安地望着眼前那片逐漸暗下去的地面。

    爸柔聲他說:“爺爺親手埋了他的爸,搞得很體面。

    那時候,一個人有權讓親生的兒子埋葬他,做兒子的也有權埋他的父親。

    ” “法律如今不同了。

    ”約翰叔叔說。

     “有時候隻好不管法律,”爸說。

    “我是說,我有權埋葬我的父親。

    誰有話說嗎?” 凱綏說:“不得不做的事,你有權去做。

    ” 爸問約翰叔叔:“你也有權呀。

    你反對嗎?” “不,不反對。

    隻是這好象把他偷偷藏了起來。

    爺爺做事向來是光明正大的。

    ” 爸不好意思他說:“我們沒法照爺爺那麼做了。

    我們得趁錢沒花光前趕到加利福尼亞。

    ” 湯姆插嘴說:“政府對死人比活人關心,要是有人挖出了屍體,他們會大驚小怪當作謀殺案,調查他是誰,怎麼死的。

    我主張寫張紙條放在瓶裡,跟爺爺埋在一起。

    講明他是誰,怎麼死的,為什麼葬在這兒。

    ” 爸認為湯姆的辦法很好,爺爺知道跟自己的名字埋在一起,也不會過于覺得凄涼。

     媽問爸要了兩枚半元的銀币,端了盆水進帳篷去給爺爺裝殓。

    帳篷裡幾乎全黑了,綏莉進來點上支蠟燭,又出去跟羅撒香一起做晚飯。

    媽低頭看了一會死去的老人,滿懷憐恤地從自己的圍裙上撕下一條布,把爺爺的下巴捆起來,把他的兩隻手交叉放在胸前,又給他摸平眼皮,每隻眼睛放上一枚銀币。

     綏莉探進頭來問:“要我幫忙嗎?”媽說:“請進來,我正想我你。

    我想給爺爺全身抹一抹,可是沒有農裳好換了。

    再說,你的被子也弄髒了。

    就用你的被子把爺爺裹起來吧。

    我們另賠給你一條。

    ”綏莉說:“哪兒的話,我們很樂意幫忙。

    我心裡好久沒有覺得這樣踏實了。

    誰都該幫助别人。

    ” 媽仔細包裹好爺爺,扯起一個被角,蒙住爺爺的頭。

    綏莉遞給她六七很大别針,說:“老太太倒還想得開。

    ”媽用别針把被子别牢,說:“她年紀太大了,隻怕還不太清楚出了什麼事。

    再說,我們這些人忍耐慣了。

    爺爺這樣落葬也不壞了,有牧師看着他進墳墓,親人也都在身邊。

    ”她站起來,忽然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