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之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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産“煙魚”的菜館,也還是沒見人影。

    直木走向松原的小路。

    和諧的太陽讓松樹葉子閃閃發光,太陽照在樹幹上,把它的影子抛落在沙地上。

     出了松原,是一個矮丘似的沙灘。

    赤江港、大澱河口湧過來的水,積成了水塘,那裡丢棄着一條殘破的小船。

    海邊,有人正忙碌地在做金竹的籬笆牆。

    長長的牆像是做好了兩層。

     “防冬天的風嗎?” “不,防霜用的。

    ”抱着竹片來回搬運的女人回答,“這樣才可以種植小樹苗。

    ” “宮崎也降霜嗎?” “是啊。

    ”直木站在水邊眺望着大海。

     “日向小門阿波歧原”那古代的傳說裡,“一葉之濱”就在這一帶吧。

    海是“日向灘”的海,是太平洋。

    像沖繩那樣的太平洋黑潮,現在,首先流經這裡,然後奔向日本本土。

    日向灘之岸,就是宮崎縣的海岸線,南起都井海峽,北至延岡市,南北幾乎是一直線,沒有曲曲彎彎的地方。

    大澱河口的南面,蒲葵樹等亞熱帶植物,都不是最近才種起來的,很久以前,在這塊地方,有一個不可思議地自生出來的小島——青島。

    遊覽汽車從山間的道路一穿出來,迎面就是一片豁然開朗的、琉璃色的大海。

     “那是太平洋。

    ”導遊小姐說,那片有水渠的山坡,直木還沒去過呢,好像就在那裡似的,看上去挺遠的。

     昨天,在橘公園欣賞晚霞時,直木讓人錯認做父親,這會兒他想起了那個新郎。

    那對新婚夫婦,今天大概翻過那片有水渠的山坡,去“日南海岸”玩去了吧。

     “父親會跟着兒子的新婚旅行而來嗎?”直木輕聲說了句笑話,可他心裡還是想着,自己大概與新郎的父親或兄弟很相像。

    在新婚旅行途中,沒想到忽然相遇,這才讓新郎有些吃驚。

    新郎明明說是“老頭子”,還說什麼“父親的落魄”什麼的。

     不用說是過路人的偶然相遇,不可能去談論人家的身世,打聽人家的情況,可他一定是與父親強行分開的。

    盡管和新婚的妻子一起出來旅行,還是把陌生人直木錯看成自己的父親,那新郎說“對不起”的聲音裡,包含着留在直木心上的和今天想到的東西。

    茜色的晚霞中,新嫁娘的美貌映襯着新郎,而直木卻感染到新郎的陰郁。

    兩人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渡過河對岸的時候,直木接受了這一感覺。

     讓年輕人錯看成父親的記憶,不用說本來是不該出現的吧,可直木覺得和他們似乎還會相見,回到旅館,甚至想到晚飯也可能在一起吃似的。

    那對新婚夫婦去玩的日南海岸,在白天光線強烈的海的那一頭,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霭似的。

     “故國尾齡之悲傷,秋日亦雲蒸霧罩。

    ”直木知道若山牧水的詩歌,頭往左面回過去,在松樹林那邊,應該望得見尾齡山。

    直木用眼睛搜索着尾齡山。

    他沒有帶那山的照片,隻能大緻推測群山中兀立的一座就是尾齡山。

    行吟詩人牧水,誰都知道他出生在日向,根據導遊書上說的,僅宮崎縣,就有五六處建立了他的詩碑。

     沿着神武天皇“東征”時起航的“美美津”之港,上溯到“耳河”的上遊,尾齡山腳下,就是牧水出生的故鄉。

     幼年的牧水,讓母親牽着,第一次看到大海,他把當時驚奇的感受寫了下來。

    “大海将遠古小民之驚奇,又一次置于天空之下。

    ”他一邊引用《智慧子抄》的詩人高村光太郎年輕時的詩歌,一邊這樣寫着: “我六七歲光景,母親曾帶着我往耳河的下遊而去。

    正當船要到達美美津的時候,看見了越過眼前沙丘,噴吐出雪一般的飛沫,高高掀起的波浪。

    我緊緊抓住母親的袖子,驚恐萬狀,連忙問母親那是什麼?母親笑着告訴我,那是波浪。

    船靠了岸,母親特地把我帶到沙灘上,面對更不可思議的大海,教我說,那是大洋。

    ” 牧水又接着寫道:“我覺得:第一次看到海的驚愕,是所有驚愕中最偉大、最崇高的感受。

    ” 把海邊市鎮認做故鄉的直木,生下來就看到了海,不可能有牧水那種山裡孩子六七歲才看見海的驚奇。

    可是,讀了牧水的驚奇,卻像是可以想象出那份驚奇似的。

    “一葉之濱”連着“美美津濱”。

    直木感到驚奇的是,現在自己一個人獨自站在一葉之濱上,竟沒有想到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