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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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樣的兩個獨裁者和年輕的情人的死,使啟太的父親很吃驚,很震動。

     “看到墨索裡尼的情人的肚子,我驚訝得要閉上眼睛。

    電影把她被倒吊着、上衣倒滑下來的場面都拍下來了。

    我想還不知能滑到哪兒呢,見上衣停在Rx房下面,這才松了口氣……” 百子要離開青木,靠近橋欄杆站住了。

     “對不起。

    ”青木好像注意到了,但是接着說,“這麼慘的電影,真覺得受不了。

    可是,這種情況下的受不了有兩個意思。

    第一個意思是凄慘、殘酷、令人目不忍睹。

    另一個意思是感到墨索裡尼那種醜陋的死比貪生更為有力,似乎是徹底的生,日本人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

    真了不起呀!” 青木好像說得還不夠充分。

     “像我們這樣,或者建造茶室啦,或者觀賞冬天的岚山啦,真不行啊。

    ” “不過,現在也沒有來看岚山的人哪。

    ” 除了青木和百子外,渡月橋上一個人也沒有。

     “不過,過了紅葉季節以後的岚山也不錯吧。

    ” “嗯。

    有些冷清……”百子望着下遊說,“紅松的顔色真美,像在綠葉上染上了一層深藍。

    ” 河的左岸是并排的松樹,右岸是稀疏的松林。

    百子望着這些松樹。

    河對岸的岚山紅松也很多,後面的龜山、小倉山也是松山。

     河下遊野草枯黃的島上,兩個地方冒着煙。

     在東山見到了那裡的煙。

     “那下遊不遠,大堰河就成為桂河了。

    上遊是保津河吧。

    岚山前面把水攔住的地方叫大堰河……” 青木像催促百子似的走着。

     “百子小姐,做‘十三參拜’了嗎?” “沒有。

    ” “關西參拜者很多吧。

    ‘十三參拜’的日子是4月13日,正是這裡的櫻花盛開時節,所以法輪寺的虛空藏那裡很熱鬧呢。

    ” 隻有橋前頭稍高處的法輪寺的多寶塔像剛剛塗上鮮豔的顔色兀立在那裡。

     青木又談起了“三船祭”。

    據說為追憶王朝公卿以詩、歌、管弦等三船遊樂的雅興,新綠時節舉行船祭。

    據說在紅葉的時節,天龍寺船和角倉船也都出來。

     但是,冬天的河水的顔色是讓人難以想起乘船遊樂的。

    被攔住的河水不見流動,既深又靜,尤顯出冬天的顔色。

     過了渡月小橋,青木說:“我們再稍微走走吧。

    ”說完,沿河岸拐向右邊的小路。

     這是遊覽岚山的路,但是路上還是連一個人也沒有。

    從橋上俯視的河水就在身邊。

     “能見到河底的岩石呢。

    ”百子停下腳步說,“雖然好像很深……” 透過深水清晰可見的岩石令人感到有些神秘。

    一群小魚在那岩石的上面遊動。

     “你不冷嗎?剛剛出院……”青木說。

     “不冷。

    前些時候您來,說我願意什麼時候出院都可以,我一下子就有精神了。

    ” “那不是我說的,是醫生說的。

    ” “噢。

    我是有些嬌貴吧。

    ” “那……不是正相反嗎?百子是在過分地自己折磨自己,這我們都見到了。

    ” “不。

    ”百子搖了搖頭。

     “是那樣的。

    ”青木笑了笑,“百子小姐的事且當别論,有人以為由于自己折磨自己,社會就不再去折磨他了。

    其實未必是這樣。

    在我們看來,正與此相反。

    把社會這個詞換成命運這個詞也可以。

    把社會和命運連在一起說,我們這些俗人也是能夠理解的。

    無疑是這樣,因為把個人的命運和社會分開,隻能是孤單。

    ” “噢?……” 百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這話,也對我父親說過?” “說過一點。

    ” “不過,我沒折磨自己呀。

    有時那麼想過,但是我現在很清楚,不是那樣的。

    ” “但是,百子小姐沒有任憑别人安排過自己吧。

    ” 百子的臉熱了起來,被羞愧的火燃燒着。

     “别人?……這次承蒙關照,感到很慚愧,未能緻謝。

    ” “現在沒想說這件事。

    因為就這樣回到東京,你也許又把折磨自己的沉重負擔當做禮物帶回去了。

    你爸爸和我打算好好安排你,你不感到悔恨嗎?” “隻是悔恨自己。

    自己的恥辱由自己……” 百子停下不說了。

     “那就任憑别人安排吧。

    你的内心也要這樣啊。

    ” 百子沒有回答。

     但是,這是能任憑别人安排的事嗎? 現在在百子的心裡,羞恥比悔恨更為強烈。

     如果父親和青木等大人讓百子中了其狡猾的計謀的話,那麼知道中計的百子不是更為狡猾嗎?百子對迫不得已時自己的狡猾感到像死一樣自我厭惡。

     本來是父親和青木裝作若無其事,現在連自己也裝作若無其事了。

     百子想,自己這樣順從地被青木帶到岚山,也是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

     出院到了青木的家裡,這恐怕不是知道羞恥的女人所能做得出來的吧。

    她失去了自我,聽任了别人。

     既然聽任了别人,就聽任到底吧——百子也知道這似乎是青木打算說的話。

     毋庸置言,百子有着毫無抗拒和反抗的心情,心裡覺得空蕩蕩的。

    青木的關心使她很感激,感到自己好像投靠了青木。

     “真不應該死啊,啟太……”青木說,“死去的人一切都要被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