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陽光花園旅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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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這樣,其實按照都道府縣條例,前台服務員要将旅客的性别、年齡、車牌号及其他顯眼的特征都盡可能地記錄下來。

     于是,陽光花園旅館服務台的窗口上總是挂着淡茶色的花邊窗簾。

    當旅客的車通過汽車道時,從服務台隔着窗簾就能觀察到車内的客人。

    車從這裡一過,進入車庫後車尾部就會顯示在電視顯示器上,從而能辨出車牌号來,記在卡片上的就是這個結果。

     這時進來了一組新客人,而正巧又有一組客人要結帳。

    服務台的鐘表的表針正指着10點20分。

     14号室仍然亮着“客在”的燈。

     “去問一下是怎麼回事呢?” 八代望着剛從出納口轉過臉來的加藤說。

     他先給14号房間挂了個電話。

     電話鈴響了半天也沒人接。

    他心中本來已産生的輕微的疑問,一下子加重了。

    從進入房間的時間來推算,很難設想客人還會熟睡到連鈴聲都聽不見。

     八代剛想指使加藤,又再一想,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去看一下。

     從外面出入客房時,得經過車庫裡面的樓梯。

    另外還有一條走廊像竹扡子一樣從服務台連着二樓的各個房間。

    這是供旅館内部人員打掃衛生、’客房服務用的。

     八代登上樓梯,來到二層的走廊裡。

    走廊窗戶上的窗簾敞開着,耀眼的陽光從窗口射了進來。

    從這裡往已滅了霓紅燈的彩樓下看,可以看到川越街道上的奔騰不息的車流。

     他用力敲了幾下14号房間的門,沒聽見回音,就把嘴靠近門縫兒喊道:“喂,有人嗎?”房間内仍然鴉雀無聲。

     八代稍微愣了一會兒,馬上又拿定主意,将早已準備好的鑰匙插入了門鎖裡。

     門一打開,首先刺激他的嗅覺的是汽車發出的氣味——确切地說是廢氣的臭味。

     在距門口一米左右的地方挂着一堵厚布料的慢子。

    八代用手一拉,一股臭氣猛地撲鼻而來,一瞬間差點把他熏得暈過去。

     緊接着,他聯想起一年多以前發生在關西的一家汽車遊客旅館裡的一起廢氣中毒事故。

    他先是屏住呼吸,然後穿過昏暗的房間,打開了對面的窗戶。

    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平日受到污染的臨街的空氣像今天這麼新鮮。

     三四分鐘過後,八代又将視線轉向室内。

    在雙人床的旁邊配置着電視機、冰箱等。

    長方形的房間内看上去并無明顯的雜亂,隻是通往樓下車庫的樓梯的門四敞大開着,并從下面隐約傳來了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

    不用說,帶臭味的氣體是從那邊飄過來的。

    而且——在雙人床上臉朝上橫躺着一個瘦巴巴的年輕人,隻見他臉頰上呈現出病态的鮮紅色的斑點。

    他上身穿着藍色條紋運動衫,下面是一條灰色褲子。

    在稍微有點紊亂且髒兮兮的頭發中間,露出一塊10日元硬币大小的圓形疤痕,一時間讓八代覺得好奇怪。

     這裡根本就沒有同來的那個女人的影子。

    浴室裡也沒有人,隻有一雙換上拖鞋後留下的黑色男皮鞋扔在對着樓梯而敞開着的房門後邊。

     接到八代的電話30分鐘後,-玉縣警署搜查一科、鑒定科及所轄朝霞署刑事科的負責人趕到了現場。

     檢驗的結果初步确定該男子死于汽車廢氣造成的一氧化碳中毒。

    在該客房正下方的車庫裡停着一輛他本人開來的黑色2000CC凱迪拉克。

    這是一輛兩年前出的車,被發現時發動機還沒有熄滅。

    車庫的輕金屬卷簾式鐵門緊緊封閉着,同時樓梯上面的房間門四敞大開着,因而肯定是從汽車排氣管排出的廢氣首先沿着樓梯往上去,然後充滿了二樓的這個房間。

    據分析在這種條件下隻要汽車在車庫内排氣20分種,室内的人就會陷入昏睡狀态,有個三四十分鐘人就會因窒息而死。

    這時,在屍體的口唇部、胸部、腹部等處的皮下部位會出現鮮紅色的屍斑,呈現出一氧化碳中毒的特征。

     不看解剖結果是很難做出斷定的。

    不過,從外觀上可以初步斷定其推定死亡時間是昨天即10月14日晚上10點到12點之間。

     由于在床邊的椅子上搭着一件深棕色的運動上衣,而上衣的口袋裡裝着一本駕駛證,所以很快就查清了死者的身份:死者系家住東京都中野區本町八段的中谷浩司,年齡26歲。

    當查清此人就是8日前即10月7日在杉并區善福寺發生的兇殺案中的那個已作為重要嫌疑人而被通緝的人物時,現場立時籠罩上了一種緊張的氣氛。

    “一昨夜中谷和一個女伴入店的時候是44歲的杉岡順一在前台值班。

    于是-玉縣警搜查一科科長在該旅館的前台帳房裡對杉岡進行了初步調查。

     “那二人進來的時候,确切地說是幾點幾分?” “我記得自動門打開後,凱迪拉克開到前台的窗口下時正好是晚上10點半。

    ” “然後呢?” “自動門上的自動裝置顯示出了‘請進入亮燈的車庫’的字樣。

    我記得當時有五六間空房,這位旅客就選擇了14号房而住了進去。

    我從這裡的電視屏幕上看準後,過了五六分鐘就給14号房打了電話。

    ” “你稍等一下——車子從入口處的自動門裡進來,然後從前台的窗下通過,當時你看到客人的面孔了嗎?” “哎,不過……” “請談一下當時的印象。

    ” “因為隔着茶色的花邊窗簾和玻璃,我沒能看清楚……開車的那個人穿着深棕色的運動衫,戴着墨鏡。

    因為他坐着,所以不知道他有多高。

    年齡嗎……既不算年輕也不算太老,印象并不太深刻……” “與死屍相比,怎麼樣呢?與進店時的駕駛員是同一個人嗎?” 經搜查科長一叮問,杉岡皺起他那張看上去很嚴肅的四方臉,歪着頭說: “呀……被你這麼重複一問……” 的确,他們每天都接待幾十位顧客,而顧客并不和前台人員交談。

    由于他們隻是隔着窗簾觀察進出的車輛,所以觀察得不太清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還記得同來的那個女人的情況嗎?” “她坐在副駕駛員座上,所以也沒看很清楚……不過,她好像燙着發,頭發略具茶色。

    她脖子上圍着一條粉紅色調的圍巾……” “年齡啦,臉蛋什麼的沒看出來嗎?” “那根本就……” 杉岡又為難地繃緊了嘴。

     “噢——然後他們就進入了14号車庫。

    那後來又怎麼樣了?” “車庫的右後角有去往二樓客房的樓梯,在樓梯的第二個台階上設置着地毯式開關,隻要踏上去,車庫的卷簾門就會自動放下來。

    當然,車庫内其他地方也有開關,都能自由地開關卷簾式鐵門:“ “這麼說因為車庫的其他三面都是混凝土牆壁,所以隻要閉上鐵門,包括二樓的客房都将處于一種密室狀态了吧。

    ” “啊,是這樣的嗎?” 杉岡露出了有點兒難堪的表情,然後低下了頭。

     搜查科科長猜出了其中的緣由。

    從1972年10月到同年12月,在全國範圍内頒布了都、道、府、縣條例,對這類旅館在選定地方時所要求的條件及構造設備等方面制定了新的政策,其中特别規定:車庫與客房要單獨隔開;車庫的門要容易開關且要透明,等等,并限定在一年之内對現存的旅館進行改造。

    但是,實際上即使想改造而因地盤狹小或資金不足而沒有改造的情況不斷出現,還有的業者起訴說這一規定是違憲的。

    結果,這一政策在短時期内沒能徹底執行。

     搜查科長不想涉及這一問題。

     “——客人進入客房後一切都是靠電話聯系的吧?” “是的,估計客人上了二樓稍微安頓下來之後,就由前台給客人打個電話,再問一下車牌号及預住日期。

    ” “對昨晚的14号室的顧客也是這樣做的嗎?” “是的,卷簾鐵門落下後,又過了五六分鐘,我就打了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男的。

    首先詢句了他的車牌号,他的回答與服務台裡的電視屏幕上顯示的号碼相同。

    關于預定日期,對方回答說打算住到第二天早晨,不過還沒有确定下來離店時間。

    因此,我就請他們在離店時再給服務台打個電話,然後就挂了電話。

    ” 搜查科長又問起那人的聲音及談話方式,杉岡說這些都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征。

     “從那之後直到今天上午10點半發現死屍之間,再也沒進行任何聯系嗎?” “對,好像是吧。

    我今天早上6點和八代交接完了班後就回家了。

    ” 據此,大緻可以确定:中谷浩司昨天夜裡10點半帶着一個女人,讓她坐在副司機座上,進入了“陽光花園”的14号房間。

    因為中谷的死亡時間據現在推算是淩晨之前,那麼他是在入室後大約一個半鐘頭的時間内因廢氣中毒而死亡的。

     首先設想為過失死亡,那将會是怎麼個情景呢?中谷将車開進車庫後,忘記關上發動機便上了二樓,并且打開客房的門後一直敞着,結果房間内充滿了汽車的廢氣緻使他死亡。

    女方因種種原因幸免一死,因擔心會牽連到自己于是就溜走了…… 一年多以前就在大阪的一家類似的旅館裡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件。

    客人沒有熄滅發動機就喝起酒來,然後就睡熟了。

    當時房間内有二人,車内有二人,總共有四個男人因中毒而死亡。

     其次,自殺或強迫情死的看法好像也成立。

    假若中谷想一人自殺,那麼可以認為他先讓那女的回去了。

    假若是情死的話,那麼可能是該女人拒絕了她的旅伴,當氣體未充滿房間之前便逃走了吧。

     然而,與過失、自殺的嫌疑相比,他殺的嫌疑程度最深。

    當然,這是考慮到中谷與-山案件的關系,他是作為重要嫌疑人而被通緝的對象。

    不僅如此,就是單從現場情況來看,如果解釋為過失死亡的話,那麼死者既要忘記關掉發動機,又要一直敞着房間的門,很顯然這樣解釋未免有些牽強。

    搜查科長再一次仔細地向杉岡詢問了從服務台往房間打電話時對對方的印象,杉岡回答說對方回答時的語氣極自然,也覺不出是醉酒的樣子。

     作為自殺來解釋也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地方。

    一般來說,中谷如果打算一個人自殺的話,那麼就不必特意帶着個女人進旅館。

    與此相比,兩人計劃情死而結果女人逃掉了這種可能性倒是存在。

    即使這樣,從兩人準備強迫情死到男的單方死亡頂多隻花了一個半小時,這個速度隻能讓人搖頭。

     那麼,視為他殺的話将會怎麼樣呢? 看來還是視為該女人行兇殺人最為自然。

    假定中谷與該女人結伴進入14号室時,女人已決定殺他,那她可能讓中谷喝下了安眠藥之類的東西;然後打開汽車發動機,再敞開客房的門便逃之夭夭了。

     無論怎麼說,那個女人是背着旅館工作人員悄悄地從現場溜走的。

     “我想問一下同來的那個女人逃脫的路線。

    ” 搜查科長又向杉岡接連發問起來。

     “你剛才說也能用裡面的開關自由地開閉車庫的卷簾門對吧?” “是的。

    不過一般情況下,接到客人要離店的電話後,服務台就會用遙控器給打開車庫門的。

    ” “噢,不過這次對方沒跟服務台聯系吧?” “對,我也一直在想……是不是那個女伴不是打開車庫門出去的,而是從二層的窗戶上直接跳到汽車道上的呢?……” 在談話時,杉岡那看上去耿直的表情顯得很緊張。

     “嗯?你能不能說說理由?……” “卷簾鐵門的開關設在車庫的内側,開關的速度很緩慢,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先将門全打開,然後再按下關閉鍵,接着馬上鑽出來,當然也是能辦到的。

    不過,本店的車庫門都很舊了,啟動時聲音很響。

    因為已頒布了新的條例,最近打算改造的——因此,若開關鐵門時服務台肯定能聽見門響。

    偶爾也出現過客人忘記了給服務台打電話而自行打開鐵門出去的情況。

    每當這個時候,服務台聽到鐵門的響聲就作好了結帳的準備。

    所以,我想昨天夜裡如果14号車庫門打開過的話,我會發覺的。

    ” “有道理。

    雖說是二樓,不過就那麼高,跳下去也并不太費勁吧?” 因為一樓是車庫,所以房頂比一般的要低得多。

    另外,據八代說,對着汽車道那頭的玻璃窗在發現時雖然關閉着,但并沒有上鎖。

     “姑且視作兇犯是從二樓的窗子裡跳出去的,那麼又是如何從旅館裡出去的呢?一般情況下應該是通過服務台前台的入口和出口這兩個門出入的吧?” “是的。

    不過,平時兩個門都關閉着。

    當有車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入口的卷簾門則會自動卷起。

    除此之外,若不經服務台操作就打不開。

    ” 看來難以想象那個女人是輕松地打開出口的門溜出去的。

     “那麼,是不是沿着草坪的斜坡逃跑的呢?” “對呀!要不然就是從後門跑的,後面有一排房子,是工作人員的食堂兼宿舍,那裡有個後門,晚上也常開着……” “是嗎?” 關于那個女伴的逃跑路線到此為止也基本有了固定看法。

     為慎重起見,搜查員又向中谷他們入店時與杉岡同在服務台的另外一名值班人員以及旅館的其他職員單獨詢問了有關的情況,他們所談的與杉岡的話沒有出現什麼矛盾。

     另外也向住在本店職工宿舍的兩名客房女服務員了解了情況;她們都說昨天夜裡沒見到可疑的人影經過後門或坡上的草坪。

    不過,據說她們兩個都于昨晚11點多幹完客房裡的活兒之後就立刻回宿舍睡覺了,因此她們沒覺察出什麼也不足為奇了。

     另一方面,從驗車證上可知,開進來後一直停在車庫裡的那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是“豐島區長崎三段安宅康信”的車。

     當天中午過後,朝霞署的水谷刑事部長帶一部下走訪了位于西武池袋線東長崎站旁邊的“商安房地産股份(有限)公司”。

    從汽車的儀表闆上發現驗車證後,搜查員便立刻給安宅康信打了電話,結果從一名年輕的職員的回話中得知:安宅是商安房地産的經理;因為公司和安宅的住宅是緊靠着的,所以白天的電話要往公司裡打;從車牌号來看那輛凱迪拉克确實是安宅的。

    不過,對方還回答說當事人安宅不在公司裡,預計中午前後能回來。

     商安房地産位于車站前的一條單行道商業街的盡頭。

    這類公司在東京近鄰的私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