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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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那種閉上了的,或者他那種不大明察的眼睛;他們之鑒别這種女人也像鑒别其他的女人一樣,在根據那些從出生的情形和社會的地位上設立一種輕微的差别的時候,卻用同一的估計把她們混合在一塊兒。

     由于竭力使出狡猾手腕去找他們生活中間必要的錢,去欺瞞放重利的人,去向各方面借貸,去藉詞打發那些供給他們的物資的人,去當面嘲笑那些成衣匠每到半年就帶一張必然增加三千金法郎的賬單子過來,去細聽妓女們向他們說起貪财女性的放蕩行為,去看俱樂部裡的騙局,去了解,去領悟自己如何被衆人,被仆人,被商人,被大飯店老闆們和其他的人欺騙,去識别并且加入交易所的或者來曆不明的投機買賣,而目的不過是從中賺百十來個金法郎:這一類的事使得他們的廉恥之心都被消磨了,耗散了,而他們唯一的榮譽觀點,僅僅是在覺得自已被人懷疑其無所不為或者在責有所歸的時候就去決鬥。

     全體,或者差不多全體在經過幾年這樣的生活之後,他們的結局不得不出自這些路數中的一條了:娶一個很有錢的妻子,或者鬧出一場大笑話,或者自殺,或者像完全死了一樣銷聲匿迹地逃亡。

     不過他們全體的依賴都是娶一個很有錢的妻子。

    有些個希望自己的家庭替他們找這麼一個,而另一些個卻暗地裡親自去尋,并且把那些獲得了遺産的女人列成一份名單,仿佛是出售的房屋名單似的。

    他們尤其都窺探那些從外國來的女人,那些從南美洲和北美洲來的女人——她們往往被他們的風頭,被他們的享樂聲名,被他們的情場成績的傳聞和人材的倜傥弄得頭昏目眩。

     并且那些供給他們物資的人也是依賴這類闊綽的婚姻的。

     但是這種對于嫁資豐富的閨女的獵取大約是應當經過長久期間的。

    概括地說,這種獵取必須有種種追求,一點誘惑的功夫,種種疲勞,種種訪問:着手這一套是要能力的,在天生無憂無慮的共忒朗哪兒會夠。

     很久以來,他感到沒錢可花的痛苦一天比一天增加就暗自說道:“然而我應當準備。

    ”但是他沒有準備過也沒有找到過什麼。

     因此他退一步去聰明地追求小數目的款項了,使用财源已經枯竭者的種種不可靠的方法了,到末了隻好長久地待在家裡,而這時候,昂台爾馬忽然對他提起了去娶阿立沃家一個女兒的意思。

     開始由于謹慎,他沒有說一句話,盡管那個小姑娘在第一次會見之時就使他覺得這種婚姻過于門戶不相當。

    但是幾分鐘的考慮功夫很快地改變了他的見解,于是他立即決定用鬧着玩兒的辦法去對她表示求愛的殷勤,一種溫泉城市的求愛的殷勤,可以不至于使他上當而且也可以容許他向後退。

     徹底認識他妹夫的才幹,他知道那種提議應當是由他長久考慮過的,權衡過的和準備過的,當然它在他嘴裡本有一種難于在旁的地方找得到的重大價值。

     真用不着另外去找,去彎腰,去拾取一個漂亮女子了,因為那個小的很合他的意,并且他早已時常對自己說過若是在較後一些的時節遇見她,她大概是很可愛的。

     他畢竟選擇了沙爾綠蒂,不到多久,他為了能夠進行一種正常的要求,已經預先引了她向着必要的目的走。

     誰知那父親卻把昂台爾馬一心指望的陪嫁财産分給另一個女兒,共忒朗因此不得不舍去這種婚姻,或者轉移目标對着那個大的。

     他的不滿意是激烈的了,并且在最初那些時機裡,他竟想到推開他的妹夫,自己仍舊過單身人的胡鬧生活去等候新的機會。

     但是他當時已經是身上空得沒有一文了,空得盡管多次借了錢從不歸還,依舊不得不再向波爾借五百金法郎到樂園裡去賭錢了。

    并且,他必須去尋覓她,這個妻子,去找着她,去誘惑她,他也許将來不得不和一個對他有敵視意味的家庭鬥争;若是自己不變更目下的地位,那麼花些兒注意和殷勤的功夫,他可以如同從前征服沙爾綠蒂的方法一樣,去收攬她的姊姊了。

    這樣,他可以保證在自己妹夫身上,為自己找着一個使之始終對他負責的銀行家,他可以不斷地責備他,而他的支票在妹夫銀行裡永遠不會遇到止付的危險。

     他将來有了妻子,他可以帶她到巴黎,以昂台爾馬的合作者的女兒身份替她向社會介紹。

    并且她是用溫泉的城市名稱做姓的,他根據河水素不向發源處所倒流的原理,将來水不會再帶她回到她的故鄉來!永不會喲!永不會喲!她的相貌和風韻都好,要她變成完備的人材那是夠出衆的,要她懂得上流社會,在那裡頭安居,在那裡頭露臉,甚至于給丈夫增光,那都是夠聰明的。

    旁人将要說道:“這個滑稽家夥娶了一個漂亮女子,他的神氣像是敢于輕視她。

    ”在事實上他是敢于輕視她的,因為他已經計算在她身邊帶着口袋裡的錢,去重過單身人的胡鬧生活。

     他簡直轉過來向着魯苡斯-阿立沃了,并且不知不覺地利用那種在一個青年閨女的模糊心境裡邊醒過來的妒忌念頭,對她激起了一種還正酣睡的媚态和一種使她從妹妹方面奪取這個健美的情人的浮泛欲望——而況乎這情人又是被人人稱呼做“爵爺”的。

     這件事,她絕沒有向自己說過,也沒有考慮過,更沒有計劃過,僅僅由于這次遇見了他又被他一齊拉過來而吃驚了。

    不過看見他是殷勤的和讨歡心的,她從他的姿勢上,從他的顧盼上,從他整個的态度上,已經覺得他對沙爾綠蒂是絕不鐘情的,後來,并不進一步再去研究,她在睡覺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快樂的,幾乎勝利的了。

     星期四到了,在動身往尼日爾高峰去之前,大家遲疑了好久,陰晦的天色和重濁的空氣使得人害怕下雨。

    但是共忒朗竭力堅持,終于排除了種種遊移不決的意思。

     午飯的場面是沉郁的。

    基督英和波爾上一天不知為着什麼争吵了一回。

    昂台爾馬害怕共忒朗的婚姻不會成功,因為阿立沃老漢當天早上用過遊移的口吻議論他。

    共忒朗得到了消息很生氣,并且決計要把事情弄成功。

    沙爾綠蒂固然絕不明白這次轉變的來由,卻預先感到了姊姊的勝利,所以最初堅決地要待在鎮上的家裡。

    别人費了勁兒才功了她出來。

     “諾亞方舟”終于載了裝得滿滿的老顧客們向着那個俯瞰伏爾微克的高原出動了。

     魯苡斯陡然變成愛說話的了,在路上指點着一切。

    她說明了伏爾微克的石頭不過是附近各處高峰從前噴出來的熔岩,現在怎樣竟做了當地的住宅和教堂的建築材料,使得倭韋爾尼省裡的城市都帶着那種晦暗的和炭化成分的色彩。

    她列舉了各處采伐那種石頭的工場,指出了那片因為有人鑿取熔岩粗胚早被發掘得像是一個大坑的噴出岩層,并且使大家賞鑒那座堅在山颠而下臨伏爾微克的聖母雕像,那東西是烏黑的,是非常之高大的,是視為保護城市平安之用①的。

     ①歐洲崇奉天主教的民族的每個城市,幾乎必有一個由市民選定的保護神;那都是從他們的宗教裡選出來的。

     随後車子向着那座被從前的火山搞得凹凸不平最上一層的高原爬坡了。

    幾匹牲口在那條又長又費勁的路上用慢步前進。

    道路夾在兩旁無數碧綠的茂密樹林中間。

    這時候,沒有誰說話了。

     基督英回想從前到笪似納去遊覽的情形了。

    當時同樣是這輛車子!也同樣是這些人!不過人心到現在不是同樣的了!一般外表仿佛是相同的!……然而!……然而!……發生過什麼事?幾乎絲毫也沒有!……自己心裡的愛情增加了一點!……波爾心裡的愛情減少了一點!……幾乎絲毫算不了什麼!……不過是正在生長的指望和正在消逝的指望的差别罷!……幾乎絲毫算不了什麼!……懶散态度在溫存上造成的無形裂紋罷!……唉!幾乎絲毫算不了什麼,幾乎絲毫算不了什麼!……然而眼光的注視變了,因為同樣的眼睛不用同樣的意味着同樣的人面了!……一個注視算什麼?……幾乎絲毫算不了什麼! 趕車的停住了,并且說:“是這兒,由右邊這條小路,向樹林子裡走。

    您各位隻須随着路走過去就成。

    ” 所有的人都下了車,除了侯爺認為天氣太熱沒有挪動以外。

    魯苡斯和共忒朗走在頭裡,沙爾綠蒂同着波爾和基督英都落在後面;基督英隻能夠勉強走着。

    路線應當穿過樹林子,在他們覺得是不短的,随後他們走到了一座滿是深草的山頭,再由山頭繼續上坡就達到了舊日的火山噴口的邊緣上。

     魯苡斯和共忒朗在頂點上站住了,兩個人都是瘦而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