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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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存在過吧?噢,不!莫加雷奇不僅當時确有其人,而且至今仍然健在。

    他現在恰巧擔任着裡姆斯基辭去的那個職務——瓦列特劇院的财務協理。

     那天夜間阿洛伊吉-莫加雷奇離開沃蘭德的下榻處之後,大約過了一晝夜,忽然在維亞特卡車站附近的一列火車上蘇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在神态恍惚中不知怎麼乘上火車離開了莫斯科,上車時不僅忘了穿長褲,還不知為什麼把房産主的、自己完全用不着的戶口本偷了來。

    他付出了相當數目的一筆錢,才好歹從列車員手裡買到一條汗漬斑斑的舊長褲,急忙在維亞特卡車站下了車,又乘車返回了莫斯科。

    可是,唉,他再也找不到原來的住處——房産主那所破舊小樓慘遭火災,已經蕩然無存了。

    然而,阿洛伊吉-莫加雷奇果然非常精明強幹:兩墾期後他又住進了勃留索夫胡同一間很漂亮的屋子,幾個月後,就登上了裡姆斯基的寶座。

    從前是财務協理裡姆斯基因為經理斯喬帕而受苦,現在輪到總務協理瓦列奴哈因為财務協理阿洛伊吉而受罪了。

    如今瓦列奴哈也是隻有一個願望:盡快把這個阿洛伊吉從劇院搞走,永遠别再看到他。

    據說,瓦列奴哈在自己一夥人中時常偷偷散布說:“一輩子沒見過阿洛伊吉這樣的壞蛋,這種人什麼壞事都幹得出!” 其實,這或許是總務協理的偏見。

    倒也并未發現阿洛伊吉有什麼新的劣迹,而且,總的說來,劇院裡一直平安無事,無非是餐廳管理員索克夫的職務由另一個人接替了。

    安德烈-福基奇-索克夫确實死于肝癌,而且的确是在沃蘭德光顧莫斯科大約九個月之後死在莫斯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 是啊,幾年過去了,本書所真實地描述的一些事件在人們的記憶中漸漸淡漠起來,開始消失。

    然而,絕非所有人都如此!絕非所有人都如此! 每年春天,每逢節日月圓的日子,傍晚時分便有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出現在莫斯科牧首湖畔的椴樹下面,他有一頭棕黃色頭發,一雙綠瑩瑩的眼睛,穿着很樸素。

    這就是從前的詩人無家漢,伊萬-尼古拉耶維奇-波内列夫,現在他當了教授,在曆史和哲學研究所裡搞研究。

     每次來到椴樹下,波内列夫一定要坐到當年那天晚上他坐過的長椅上,就是在那天晚上,現在久已被人遺忘的柏遼茲生平最後一次看到了變成碎片的月亮。

     如今,這月亮是圓的,整的,初升時顯得蒼白,然後便變成金黃色,上面仿佛還有一匹神馬的模糊形象。

    月亮在前詩人伊萬的頭上慢慢飄移,又像是停在高空中不動。

     伊萬-尼古拉耶維奇全都明白,他全都知道,全都記得。

    他記得自己年輕時當過罪惡的催眠術家的犧牲品,後來經過治療痊愈了。

    但他同時也知道自己有時很難控制自己。

    比如,每逢春天月亮快圓的時候,他就按捺不住了。

    随着月亮一天天變圓,随着這曾經高懸在耶路撒冷的“五燭明燈”上空的月亮漸漸變大,變成金黃色,伊萬-尼古拉耶維奇也就越感到心情激蕩,煩躁不安,食欲不振,睡眠不佳——他在等待着滿月的出現。

    到了月圓這一天,那就不論什麼事都無法把伊萬-尼古拉耶維奇留在家裡了——他傍晚時分必然離開家,到牧首湖畔來。

     他坐在長椅上。

    他毫無顧忌地自言自語,吸煙。

    一會兒眯起眼睛看看圓圓的月亮,一會兒又看看公園出口處那個引起他許多回憶的轉門。

     伊萬這樣在長椅上度過一兩個小時後,便站起來,張大兩隻木然無神、視而不見的眼睛走開。

    他總是走同一條路線——穿過斯皮裡多諾夫卡廣場,走進阿爾巴特大街旁的那條小巷。

     他經過那家賣石油的鋪子,在斜挂着一盞舊瓦斯路燈的街角拐個彎,悄悄走近一個栅欄門。

    他看到:雖然門内的小花園尚未披起綠裝,卻還是給人一種春意盎然的感覺,園中央有座哥特式小樓,它的一面很暗,另一面有個突出在牆外的三扇窗的玻璃曬亭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中。

     教授并不明白是什麼力量把他引到這裡來的,他也不知道小樓裡住的是什麼人。

    但他卻清楚地意識到:在這月圓之夜,他不到這裡來是不行的,他絕對按捺不住自己。

    他還清楚地知道:在栅欄門内的小花園裡,他無疑還将看到同往年一樣的景象。

     他将看到長椅上坐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他蓄着胡須,頗有風度,戴着夾鼻眼鏡,臉形微微有點像豬。

    伊萬會看到這位獨院的住戶照例以同樣充滿幻想的姿勢坐在長椅上凝望着月亮。

    伊萬還知道:這位住戶賞一會兒月之後,必定把目光轉向小樓上的玻璃曬亭,盯着它,仿佛在等待那窗子會馬上打開,窗戶上會出現某種不尋常的景象。

     以後的事伊萬也知道得很清楚,甚至能背下來。

    隻要在栅欄外面藏好,他不久便能看到那坐在長椅上的人會不安地轉動起腦袋來,眼睛滴溜溜亂轉,像在半空中搜尋什麼,還會欣喜若狂地大笑,然後,他仿佛憂傷地想起了什麼甜蜜的往事,會突然舉起兩手一拍,接着用相當大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說: “我的維納斯!維納斯!……唉,我真傻! 這時,藏在栅欄外面、一直甩燃燒般的眼睛盯住院内神秘人物的伊萬,便也會小聲自言自語起來: “諸神呵!諸位神明!看來他也是這輪滿月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