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時辰到!時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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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瑪格麗特說,“昨天晚上你睡着的時候,我恰好讀到描寫從地中海襲來的黑暗的那一段……還有高大的神像,啊,那些金色的偶像啊。

    不知為什麼我總想着它們,它們使我不得安甯。

    我覺得現在也像是就要下雨。

    你不覺得空氣涼爽多了嗎?” “這一切都很好,很可愛,”大師吸着煙,一邊揮手驅散吐出的煙,一邊回答,“那些雕像嘛,随它去吧!不過,以後會怎麼樣,可是渺茫得很啊!” 他們說這番話的時候,夕陽正在西沉,恰恰是利未-馬太來到曬台上,出現在沃蘭德面前的時候。

    地下室的窗子開着。

    假如此刻有人隔窗往裡看看,一定會為這兩個人的衣着感到吃驚:瑪格麗特光着身子披了件黑鬥篷,大師仍然穿着那套病員衣眼。

    這是因為瑪格麗特根本沒有衣服可穿——她的衣物用品全在那所獨院的小樓上,雖然小樓離這裡不遠,但現在當然談不上回那裡去取東西的問題;而大師呢,他的衣物雖說都好好地放在櫃櫥裡,好像大師從未離開過這個家。

    但他根本不想換衣服,他想以此來向瑪格麗特表明一種想法:過不了多久,肯定還會發生某種意外的事。

    不錯,他的臉倒是用剃刀刮得精光。

    自從那個秋夜以來他還是頭一次刮臉,在精神病院裡人們是用電推子給他推掉胡子碴的。

     屋裡也顯得雜亂無章,而且很難說清為什麼會是這樣:小地毯上扔着幾本原槁,長沙發上也放着些原稿,安樂椅上寓着一本打開的書,小圓桌上卻擺着午餐——有幾樣菜,還有幾瓶飲料。

    這些菜肴和飲料是哪兒來的?瑪格麗特和大師誰也不知道。

    他們醒來時便發現餐桌已經擺好。

     大師和瑪格麗特一覺睡到星期六的日暮時分,醒來後都感覺身強力壯,精神抖擻。

    使他們回憶起昨夜經曆的隻有一點:兩人都覺得左太陽穴有點脹痛。

    但兩人心理上都發生了很大變化——随便什麼人聽一聽他倆在地下室裡的談話,便會對此深信不疑。

    不過,他們的談話卻沒有一個人聽見:這所小院好就好在它經常寂靜無人。

    窗外,椴樹和白柳枝頭的綠意正一天濃似一天,散發着馥郁的春的氣息。

    陣陣微風把清香送進這地下室裡。

     “呸,見鬼!”大師忽然高聲說,“這算怎麼回事?簡直難以設想!”他把煙頭在煙缸裡描滅,兩手抱住頭,“喂,我說,你是個聰明人,你也沒有瘋過,難道你當真相信咱倆昨晚見到了撒旦?” “完全相信。

    ”瑪格麗特回答。

     “當然,當然,”大師譏诮說,“那就是說,原來隻是我一個人發瘋,現在咱倆都瘋了!夫妻雙雙發瘋!”他舉起雙手伸向天空,喊道:“不!魔鬼才知道是怎麼回事!鬼知道!鬼!鬼!” 瑪格麗特并不回答,一下子倒在長沙發上,擺動着兩隻赤腳哈哈大笑起來。

    接着便大聲喊道: “哎呀,饒了我吧!哎呀,真受不了!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 大師難為情地急忙把長襯褲往上提了提。

    瑪格麗特笑過一陣之後,收起笑容,嚴肅地說: “剛才你無意中言中了:魔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而且,相信我的話吧,魔鬼還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隻見她兩眼放光,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跳起舞來,同時大聲喊叫着:“我跟魔鬼打上了交道,多麼幸福啊!我多麼幸福,多麼幸福啊!噢,魔鬼呀,魔鬼!我說,親愛的,您隻好同我這女妖精一起生活了!”瑪格麗特說着,撲到大師身上,摟住他的脖子,把熱烈的親吻連連印在他的嘴唇、鼻子和兩頰上。

    她蓬松的頭發旋風般在大師身上拂動。

    大師覺得兩腮和前額在她頻頻的親吻下像是燃燒了起來。

     “你倒是真的變得有些像魔女了。

    ”他說。

     “我本來就沒有否認這一點,”瑪格麗特回答說,“我是個魔女,而且我為此感到高興。

    ” “嗯,也好,”大師說,“魔女就魔女吧。

    非常好,好極了!那麼說,是魔鬼從精神病院把我偷出來的!這也很好嘛。

    就算魔鬼又讓我回到了這裡……甚至還可以假設别人不會發現我們不在,不會尋找我們。

    可是,看在一切聖靈的分上,請你說說:咱們今後靠什麼生活呢?怎麼生活?我這話完全是為你着想啊,真的。

    ”。

     這時小窗外出現了一雙圓頭皮鞋和兩隻條紋料西服褲的褲腿。

    接着,那條褲子在膝蓋處彎了下來,一個男人的大屁股擋住了射進屋裡的陽光。

     “阿洛伊吉,你在家?”窗外那褲于上面有個聲音問道。

     “看,來了吧。

    ”大師說。

     “找阿洛伊吉?”瑪格麗特走到小窗前問道,“他昨天被逮捕了。

    是誰找他?您姓什麼?” 那個屁股和褲腿、皮鞋轉眼間都不見了。

    隻聽到小院的栅欄門砰的一聲關上,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瑪格麗特一頭撲到沙發上,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都流出了眼淚。

    但是,當她止住笑聲時,她的表情驟然變得異常嚴峻。

    她從沙發上滑下來,爬到大師膝蓋旁,望着他的眼睛,撫摸着他的頭發,十分嚴肅地說: “苦了你了,我可憐的人,你受了多少苦啊!這些隻有我最清楚!看,你頭上已經出現了銀絲,嘴角邊已經永遠地刻上了皺紋。

    我親愛的,我唯一的親人,你什麼也别再想了。

    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