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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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稱賞,我才安心了。

    ” 這時煙客翁對主人的辯解,也沒特别放在心上,這不僅是因為他看畫看入迷了,同時也認為這主人不懂得鑒賞,硬充内行,所以胡亂說出這種話來。

     過了一會兒之後,翁告别了這個荒院一般的張氏家。

     可是總忘不了那幅留在眼裡的《秋山圖》。

    對于師事大癡法燈的煙客翁,什麼都可以放棄不要,隻一心想得到這幅《秋山圖》。

    翁是一位收藏家,在家藏書畫中,甚至用二十镒黃金易得的李營丘《山陰泛雪圖》,比之這幅《秋山圖》的神趣,也不免相形見绌。

    因之,以收藏家出名的翁,無論如何想得到這幅稀世的黃一峰的畫。

     于是,在逗留潤州時,他幾次派人到張氏家去交涉,希望把《秋山圖》讓給他,可是張氏家無論如何不肯接受翁的請求。

    據派去的人說,那位臉色蒼白的主人說:“王先生既然喜歡這幅畫,可以借給他,但是不能出讓。

    ”這使高傲的翁有點生氣了。

    他想,現在不借,總有一天可以搞到手的,終于沒有去借,就離開了潤州。

     以後過了一年,煙客翁又到潤州,再次訪問張氏家。

    那牆上的藤蔓和院中的荒草,仍如過去,可是出來應客的小厮,卻說主人不在家。

    翁告訴他不見主人也行,隻要再看看那幅《秋山圖》就可以了。

    可是提了幾次,小厮總推托主人不在,不讓他進去,最後甚至把大門關上,不理睬了。

    于是,翁無可奈何,隻好想象着藏在這荒院中的名畫,怅然而歸。

     可是後來又見到元宰先生,先生對翁說,張氏家不僅有大癡的《秋山圖》,還收藏着沈南田的《雨夜止宿圖》,《自壽圖》那樣的名畫。

     “上次忘記告訴了,這兩幅跟《秋山圖》一樣,可稱為畫苑的奇觀,我再給您封介紹信,務必去看看。

    ” 煙客馬上又派急使到張氏家,使者除了元宰先生的介紹信,還帶去收購名畫的現金。

    可張氏家仍同上次一樣,别的畫都可以,不過黃一峰那一幅是決不出讓的。

    于是,翁也隻好從此斷念了。

     王石谷講到此處,停了一下,又說:“這是我從煙客先生那裡聽說的。

    ” “那麼,隻有煙客先生見過《秋山圖》的了。

    ” 恽南田捋捋長髯,點點頭,眼望着王石谷。

     “先生說是見到了,可到底是不是真見到,那就誰也說不上了。

    ” “不是您剛才還說……” “嗨,您聽我講,等我講完,您也會同我一樣想了。

    ” 這回,王石谷沒喝茶,又娓娓地講下去了。

     煙客翁同我講這事,是在第一次見過《秋山圖》以後,經過快五十年星霜的時候,那時元宰先生早已物故,張氏家也不知不覺到了第三代。

    所以這《秋山圖》已落誰家,是不是已經消滅了,也已無人知道。

    煙客翁好像如在手中似的給我講了《秋山圖》的妙處以後,又遺憾地說:“這黃一峰的《秋山圖》,正如公孫大娘的劍器,有筆墨而不見筆墨,隻是一股難言的神韻,直逼觀者的心頭……正是神龍駕霧,既不見劍,也不見人。

    ” 此後過了約一月,正是春氣萌動時節,我獨自去南方遊曆。

    翁對我說:“這是一個良機,務請探問《秋山圖》下落,倘能再度出世,真畫苑大慶了。

    ” 我當也如此願望,馬上請翁寫了介紹信,預定的旅程要到不少地方,一時不容易去訪問潤州張氏,我藏着介紹信一直到布谷啼叫時,還沒有去找《秋山圖》。

     其間偶然聽到傳言,說那《秋山圖》已落入貴戚王氏之手。

    在我旅程上煙客給的介紹信中,也有認識王氏的人。

    王氏既為貴戚,大概事先必定知道《秋山圖》在張氏家。

    據書畫界說,張家子孫接到王氏的使者,立地将傳家的彜鼎、法書、連同大癡的《秋山圖》,全都獻給了王氏。

    王氏大喜,即請張家子孫坐上首席,獻出家中歌姬,奏樂設筵,舉行盛大宴會,以千金為禮。

    我聽到這消息十分高興,想不到飽經五十年滄桑之後,這《秋山圖》竟然平安無恙,而且到了相識的王氏家。

    煙客翁多年來費了多少苦心,隻想重見此畫,鬼使神差,總以失敗告終。

    現在王氏家不費我們的煩勞,自然地将此畫如海市蜃樓般展現在我們眼前,正是天緣巧合。

    我便行李也不帶,急忙到金阊王氏府,去拜觀《秋山圖》了。

     現在還記得很清楚,這正是王氏庭院的牡丹花在玉欄邊盛放的初夏的午後。

    在匆匆谒見中,不覺就笑了起來:“聞說《秋山圖》今已歸府上所有,煙客先生為此畫曾大費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