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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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堆在一張精巧細緻的桌子上,我看足以把桌子壓垮呢。

    ” “不管怎麼說,你學的這手魔術可真了不起呀。

    頃刻之間,黑煤就變成金币了。

    ” “這樣下去,不上一個星期,你就足可同岩崎啦,三井啦分庭抗禮,成為百萬富翁啦。

    ”我依舊靠在椅子上,悠然地口吐煙圈,開口道:“哪兒的話。

    我這手魔術,一旦利欲熏心,就不靈驗了。

    所以,盡管是堆金币,諸位既然看過,我就該馬上把它抛回原來的火爐裡去。

    ” 幾個朋友一聽,便合力反對起來。

    說:把這麼大一堆錢,還原為煤火,豈不可惜。

    但是,我和米斯拉有約在先,便固執地和朋友們争執起來,非要把金币抛回火爐裡不可。

    這時,有一位素以狡猾著稱的朋友不屑地讪笑起來。

     “你要把這堆金币還原為煤火,而我們則不願意。

    這樣争論下去,還用說,永遠沒個完。

    依我之見,不妨用這堆金币作個賭本,咱們來玩把紙牌。

    要是你赢了,這堆金币随你的便,變成煤火也好,别的也好,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一旦我們赢了,這堆金币就得乖乖兒地歸我們。

    這樣一來,不就無人說三道四,皆大歡喜了嗎?” 對于這個建議,我仍然搖頭,不肯輕率表示贊同。

    然而,這位朋友愈發連譏帶諷,狡黠地來回打量着我和桌上的金币,說:“你不和我們玩兒紙牌,恐怕是心裡不願讓我們幾個得到這堆金币吧?你說什麼變魔術,要舍棄欲望啦什麼的。

    如此說來,你下的這份決心,豈不是大可懷疑嗎?” “不不不,我并不是舍不得給你們,才要把這堆金币變回煤火的。

    ” “那好,咱們就玩兒牌吧。

    ” 這樣三番五次,争來争去,我給逼得左右為難,最後隻得照朋友的辦法,把桌上的金币作為賭本,和他們在牌桌上一争勝負。

    他們當然是皆大歡喜,馬上取來一副牌,圍着屋角的一張牌桌,“快點快點”,一再催促仍在猶豫的我。

     于是,萬般無奈之下,我和朋友們勉強玩兒了一陣紙牌。

    但不知怎麼回事,我平時玩牌一向手氣不佳,惟獨那天晚上,卻大赢特赢,令人難以置信。

    而且,更奇怪的是,開頭我并無興緻,漸漸覺得有意思起來,沒過十分鐘工夫,就忘乎所以,竟玩得着了迷。

     他們幾個原打算把我那堆金币一分不留地瓜分個精光,才故意安排一場牌局,可如今這麼一來,一個個簡直都急得變了臉,不顧一切,也要争個輸赢。

    但是,不論他們如何拼命,我不僅一次沒輸,末了反而還赢了一大筆,差不多有這堆金币那麼多。

    于是,方才那位詭計多端的朋友,像瘋子一樣,氣勢洶洶地把牌伸到我面前,嚷道:“來吧,抽一張。

    我拿全部财産做賭注。

    地産、房産、馬匹、汽車,傾其所有,同你賭一把。

    而你,除了那些金币,還要加上赢的這些,統統都押上!” 刹那間,心中的私欲擡頭了。

    這次要是不走運,不但桌上堆積如山的金币,甚至連我好不容易赢到手的錢,最後都得叫這幾個對家悉數掠走。

    但是,這一把倘若能赢,對方的全部财産,轉手便統統歸我所有。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如不将魔術借來一用,那苦學魔術還有什麼意思!這樣一想,我迫不及待,暗中使了一下魔術,以決一死戰的氣勢說:“好吧。

    你先請。

    ” “九點。

    ” “老K!” 我得勝而驕,大叫一聲,把抽出的牌,送到臉色發青的對方面前。

    然而,奇怪的是,牌上的老K像是附了魂,擡起戴冠的頭,忽然從牌裡探出身子,拿着寶劍,彬彬有禮地咧開嘴,露出疹人的微笑,用一種仿佛耳熟的聲音說:“阿婆,阿婆,客人要走啦,不必準備床鋪啦。

    ” 話音一落,不知怎麼搞的,連窗外的雨聲,都驟然變成大森竹林間那凄涼的潇潇細雨了。

     猛然間我清醒過來,環視一下四周,發覺自己依舊與米斯拉相對而坐,他沐浴在煤油燈微暗的光亮之下,臉上露着宛如紙牌上老K一樣的微笑。

     再看夾在指間的雪茄上,長長的煙灰仍未掉落,我終于恍然,所謂一個月之後,隻不過是兩三分鐘内的一場幻夢。

    但這短暫的兩三分鐘裡,無論是我,還是米斯拉,都已清清楚楚地明白,我這個人,已沒有資格學哈桑·甘的魔術了。

    我羞愧地低下了頭,有好一陣兒開不得口。

     “要想學我的魔術,首先就要舍棄一切欲望。

    這點修為,你看來還差着點兒。

    ” 米斯拉露出遺憾的目光,胳膊支在四周繡着紅花圖案的桌布上,平心靜氣地勸導着我。

     (一九一九年十一月) 艾蓮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