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腓列普在伊蘇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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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想象,阿迦德和約瑟經過這場風波,回到瑪薩裡納街的小屋子隻覺得心滿意足。

    為了被捕和二十小時的幽禁,藝術家一度心緒惡劣,回家的路上興緻又恢複了,可是沒法排遣母親的愁悶。

    貴族院特别法庭快要開審軍人叛亂案,所以阿迦德的情緒更難平複。

    固然辯護律師很能幹,又有特洛希幫着出主意,但腓列普的行徑使人覺得他的品質大可懷疑。

    案子要審問二十天,約瑟隻求耳根清淨,把伊蘇屯的一切情形講給特洛希聽了,急忙帶着彌斯蒂格裡上賽裡齊伯爵的古堡。

     屬于當代曆史的事實不必在此多叙。

    腓列普或許是扮演他預先承擔的角色,或許就是洩漏機密的人中間的一個,判了五年管制,限令釋放當天就動身上奧登,警察總監指定他在那兒住五年。

    這個辦法等于一種拘禁,不過憑着犯人的保證,不關在牢裡而關在一個城裡罷了。

    特·賽裡齊伯爵被國會派充特别法庭的預審推事,另一方面又雇用約瑟在普雷斯勒古堡畫裝飾畫:特洛希便去拜訪這位國務大臣;碰巧伯爵也見過約瑟,對他印象很好。

    特洛希說明兩兄弟的經濟情況,提到他們的父親為國家出過多少力,王政複辟以後完全被遺忘了。

     那政治犯天生對這一類的事情領會很快,覺得特洛希後半段的教訓比前半段中聽得多。

     腓列普問道:“叫我怎麼辦呢?” 腓列普道:“她滿不在乎把我打發了……也好,随她吧!” 腓列普道:“再好沒有,一定要他勇敢,我才能成功;隻怕碰上個膽怯鬼,偷偷的離開伊蘇屯。

    ” 腓列普道:“你知道什麼?” 腓列普道:“不行,不行,得趕快下手才好,奚萊可能變賣舅舅的産業,過戶到那個婆娘名下,那就完啦。

    ” 腓列普故意眼睛不朝奚萊望,奚萊盡可自由自在的打量腓列普。

    瑪克斯雖然憋着一肚子火,但事情重大,不能不像大政治家那樣小心謹慎,甯可顯得懦弱而不逞着青年人的血性随便發作;因此他裝作若無其事,冷靜得很。

     腓列普害過病,吃過苦,面黃肌瘦,叫人看了害怕,聽了這話忽然臉上露出一點兒快樂的光彩。

     腓列普聽着嚷起來:“我!我!做過皇帝傳令官的人出賣弟兄們?……胡說八道!……貴族院,法院,政府,上上下下都被我們蒙在鼓裡。

    王上手下的人一個都摸不着底!……” 腓列普叫道:“怎麼!他跟你講了那些無聊的事麼?……” 腓列普發覺特洛希的首席幫辦就是瑪麗埃德的兄弟,便道:“咦!高特夏,你在這裡!” 腓列普到後第二天,早上十點左右去拜訪舅舅,有心給人看到衣衫褴褛的怕人樣子。

    九死一生從南方醫院出來的病人,關過盧森堡監獄的囚犯走進堂屋,一副醜相叫佛洛爾·勃拉齊埃心裡直打寒噤。

    奚萊的頭腦和神經也受到震動;我們遇到潛伏的冤仇或未來的危險,往往有這種出于本能的預感。

    腓列普新近落過難,臉上有股說不出的陰森森的神氣,加上那衣着更顯得可怕。

    可憐巴巴的藍大氅,為了不便說明的理由,按照軍人款式鈕子一直扣到衣領,可是想遮蓋也遮蓋不了什麼。

    褲子下半截像殘廢軍人穿的一樣破舊,可見他窮到什麼程度。

    靴底開着裂縫,滲出的泥漿在地下留着水印。

    拿在手裡的灰色帽子,滑膩膩的叫人看了惡心,油漆落盡的藤杖在巴黎咖啡館的每個屋角都逗留過,彎曲的頭子浸過不知多少泥漿。

    露出硬紙闆的絲絨領上面,一副嘴臉活像腓特烈·勒曼德爾在《賭鬼的一生》的最後一幕中的化裝:黃銅色的皮膚有些地方發青,年富力強的漢子精力已經衰退。

    凡是生活荒唐,常在賭台上熬夜的人,都是這一類皮色:眼睛圍着一個黑圈,眼皮發紅,可并非血氣旺盛的表現;皺紋密布的腦門有副兇相。

    腓列普大病初愈,腮幫高一塊低一塊,差不多陷下去了。

    光秃的頭上隻有腦後到耳朵邊還剩幾绺頭發。

    本來那麼明亮,藍得那麼澄淨的眼睛,變得寒光閃閃,像鋼鐵一般。

     腓列普·勃裡杜口氣生硬,說完這幾句走了。

    初見那個怕人的大兵,佛洛爾和奚萊已經吃了一驚,大兵訪問的結果,他們倆心情更加沉重。

    腓列普帶上堂屋的門,勢頭的猛烈說明他是個被人剝奪遺産的承繼人。

    門一關上,佛洛爾和奚萊躲在窗簾後面瞧着腓列普從舅舅家走往奧勳家。

     老頭兒接口說:“是啊,腓列普,咱們以後看情形吧……” 經過佛洛爾的介紹,腓列普和奚萊彼此行了禮,腓列普好像有點膽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