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真漢和一個揚山尼派的教徒,一同關在巴斯蒂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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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我們的幻想和感覺會哄騙我們到這個程度!怎麼!我們的思想不是由外物促成的,我們自己不能有思想的!”念完下編,他卻不大滿意,認為破壞比建設更容易。

     揚山尼派的信徒對休隆人道:“上帝對你必有特别的用意,才把你從翁泰利俄湖邊帶到英國和法國,使你在下布勒塔尼受洗,又帶你到這兒來,磨練你的靈魂。

    ”天真漢答道:“我認為我命裡隻有惡魔搗亂。

    美洲的同鄉永遠不會對我這樣野蠻,他們連想還想不到呢。

    人家叫他們野蠻人,其實是粗魯的好人;這裡的卻是文明的惡棍。

    我弄不明白,怎麼我會從另一個世界到這兒來,跟一個教士一同關在牢裡;我也細細想過,不知有多少人,從地球這一邊特意趕到地球那一邊去送死,或是在半路上覆舟遇險,葬身魚腹。

    我看不出上帝對這些人有什麼大慈大悲的用意。

    ” 天真漢嚷道:“啊,高爾同先生,你難道不愛你的幹媽嗎?要是你和我一樣認識了聖·伊佛小姐,你準會傷心死的。

    ”說到這裡,他不由得流淚了;哭過一陣,心裡倒覺得松動了些。

    他道:“咦!眼淚怎麼能使人松動呢?不是應該相反嗎?”老人回答:“孩子,我們身上一切都是物理現象;所有的分泌都使身體暢快,而能使肉體緩和的必然能使心靈緩和:我們是上帝造的機器。

    ” 多少日子,多少星期,多少歲月,都這樣過去了,要不是有了愛人,天真漢也會在拘留生活中覺得幸福的。

     可是靜寂的夜裡,美麗的聖·伊佛的形象,把她愛人所有的玄學思想和道德思想都抹得幹幹淨淨。

    他含着眼淚驚醒過來;而那個揚山尼派老人也忘了他特殊的恩寵,忘了聖·西朗神甫和揚山尼斯,忙着安慰一個他認為罪孽深重的青年。

     他讀了曆史,怏怏不樂。

    他覺得人太兇惡太可憐了。

    曆史隻是一連串罪惡與災難的圖畫。

    安分守己與清白無辜的人,在廣大的舞台上一向就沒有立足之地。

    所謂大人物不過是一般惡毒的野心家。

    曆史有如悲劇,要沒有情欲、罪惡、災難,在其中掀風作浪,就會顯得毫無生氣,令人厭倦。

    格裡奧也得象美爾波美尼一樣,手裡拿一把匕首。

     上文提過好兒次,天真漢天賦極厚;他把這個觀念細細想了想,覺得自己也仿佛有過的。

    然後他問同伴,為什麼他那架機器在牢裡關了兩年。

    高爾同回答:“為了那個特殊的恩寵。

    我是揚山尼派,認得阿爾諾和尼高爾;我們受耶稣會的迫害。

    我們認為教皇不過是個主教,和别的主教一樣;就因為此,拉·希士神甫請準王上,不經任何法律手續,把我剝奪了人類最寶貴的财産,自由。

    ”天真漢道:“真怪,我遇到的幾個倒楣人,都是為了教皇之故。

    至于你那個特殊的恩寵,老實說我莫名其妙;但我在患難之中碰到一個象你這樣的人,給我意想不到的安慰,倒的确是上帝的恩典。

    ” 一日,天真漢和他說:“據我看,你那個瑪勒勃朗希寫前半部書是用的理智,寫後半部是用的幻想和成見。

    ” 一個無知的青年,竟會跟深思飽學的人有同樣的感想:高爾同為之驚異不置,覺得他才智過人,更喜歡他了。

     “可是,孩子,你這麼說等于把上帝當作罪惡的主犯了。

    ”——“唉,神甫,你所謂特殊的恩寵,也是把上帝當作罪惡的主犯啊;得不到恩寵的人必然要犯罪,那末把我們交給罪惡的人不就是主犯嗎?” 他的笃厚的天性,還為了小山修院的院長和富于感情的甘嘉篷小姐難過。

    他常說:“我這樣毫無音訊,他們要作何感想呢?一定要認為我無情無義罷?”想到這裡,他很痛苦;他哀憐他所愛的人,遠過于哀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