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運來的女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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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理由殺害我的妻子啊!” 貝島諒一矢口否認狼狽不堪,但是,作案人無疑是熟知貝島家情況的人,知道結花子平時常去荒井糧店托送這一細節。

     “諒一君說,沒有任何理由要殺害妻子嗎?——這難道是真的?”結花子的表姐菅野富子眯着眼睛冷冷地說道。

     結花子的遺體7日夜裡送去解剖,8日送還到代澤的家裡。

    這天晚上,結花子的親屬開始通宵守靈。

    在進出結花子家的人中間,上田警部首先選擇了管野富子。

    為了避免幹擾,上田警部特地将她帶到車站附近的咖啡店裡,因為警方在調查中得知,結花子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有事總是去找獨身生活經營着畫廊、比她大七歲的表姐商量。

    結花子生前與富子,可以說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在結婚前後,貝島君也許真的是愛上了結花子君,但要說他的本意,目的還是因為前委先逝他感到不方便,加上結花子君有财産啊!結花子君與諒一君結婚時,祥子還在私立中學讀一年級,正是很需費用的時候啊!每天要讓祥子帶飯,祥子參加舞蹈訓練,結花子君還要進行接送。

    結花子君真心地關照她,可祥子一點兒也不領情,反而還越來越反感。

    諒一君開始時還做出一副庇護結花子君的樣子,以後就幫着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心平氣和地尋花問柳,簡直是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結花子君常常來我這裡哭訴,說真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與她再婚的。

    ”富子身着薄絹喪眼,顯得非常典雅,她快人快語地說道。

     “我從一開始就反對這樁婚姻,但結花子君完全迷上了他,說諒一君是值得信賴的,這次一定能夠得到幸福。

    ……這孩子原來就很天真,即使成人以後,沒有男人依靠就不能安心地生活……” “結花子君也是第二次結婚吧。

    ” “是啊,第一次結婚時父母還都健在,男方是父母決定的。

    對方大學畢業後獨立生活了四五年,自己還創建了貿易公司。

    因為資金多多益善吧,他經常去結花子君的娘家商量籌措資金,為了籌措資金才結婚的目的越來越顯而易見。

    結花子君也竭力維持着那樁婚姻,最後因為對方的婚外情敗露,父親訪了律師幫她離婚的。

    ” “人們到處都在傳說,說結花子君是資本家,她到底有多少錢?” “就是土地呀!在青山246号線沿線,共有兩塊土地,一塊是100坪,一塊是50坪,現在正在建造大樓,是租給建造那幢大樓的公司的。

    結花子君的父親原來是石匠,戰後地價還很便宜時就在那一帶做生意,當堆石場使用。

    以後四周漸漸地發展了,石頭生意也越來越難做,于是他就将土地租給别的公司,自己隐居在郊外……” 結花子離婚後不久,父母相繼去世,結花子便繼承了青山的土地。

    她賣了以前與父母居住的成城那塊土地支付繼承稅,自己住在租借的公寓裡幫助富于開辦畫廊,以後與貝島結婚直至現在。

    在這期間,青山246号線沿線的土地,因為靠近東京都鬧市區,人氣正旺,價格扶搖直上,據說現在如果是空地,每坪值6000萬元。

    同時,租借那塊土地的兩家公司,建造大樓後已經有三十年,到了推倒重建的時候,兩家公司到時都想将租地收買下來,重新建造自己的公司大樓,所以都要求結花子出讓土地。

     “空地每坪就值6000萬元,上面再建造大樓,就是按底價,一般有七成價就可以買賣。

    那麼,150坪土地,以每坪6000萬元的七成出售,就是27億元啊!說結花子是有錢人,就是這些錢。

    ” “難怪。

    東京都鬧市區的地價,可說是一個天文數字吧。

    那麼,她打算賣嗎?” “看來不打算賣,說現在如果拿到錢,最後會被丈夫全都用光的。

    我也勸她說,在與諒一君正式離婚之前,就一直這樣放着,這不是很好嗎?……” “什麼?結花子君想要離婚?” “她已經提起過好幾次,隻是諒一君不同意啊!看來還不想離婚吧。

    不!他肯定在外面拈花惹草,隻是沒有找到證據。

    諒一君這個人,外表看起來顯得很随和,但聽結花子君說,他一回到家裡就非常專橫,一點同情心也沒有,性格很冷酷。

    這些事情,在法院裡很難說得清楚吧?以此為由,丈夫堅持不同意離婚。

    就是那麼一回事啊!夫人的财産以後還不知要上升多少倍呢?” “貝島君拈花惹草,或者說有情人,這确實嗎?” “确實的。

    結花子君說絕對沒錯啊!所以這次她終于下決心委托信用所調查丈夫的品行,說拿到确鑿證據就離婚。

    ……記得這是6月中旬時說的吧。

    她還說,這事如果被丈夫發現的話,也許會把她殺了……” 上田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窺察着富子那好強的眼睛,她眼角細長。

     随着對結花子的話漸漸地回憶起來,她覺察出那些話的重要性,便露出一副怯弱的表情,怔怔地望着警部,壓低着聲音喃喃道:“是啊……當時結花子君雖然笑得很牽強,但确是這樣說的。

    她說,如果我不明不白地死去,你要想到我是被丈夫殺死的……” 五 關于貝島結花子的财産,經調查得知,表姐管野富子說的,大緻是事實。

     結花子是土地的所有人。

    那些土地可以換成27億元錢。

    如果她死去,那些财産就由丈夫貝島一人繼承。

     那麼,關于結花子生前洩露的那些話,富子說的是不是事實?雖然沒有人證,但在調查中也漸漸地查明确有令人信服的情況;而且,在結花子死亡時,富子正在朋友的家裡打通宵麻将,不在現場,因此她的證詞頗有可信度。

     經調查,結花子有兩三個朋友也聽到她講過類似的話,她對與貝島的婚姻很感失望,提出過離婚但遭到拒絕。

     同時,據貝島對警察供認,他事實上有個情人,他以每十天一次的比例,對妻子謊稱出差,卻在那個女人的公寓裡過夜。

     當警察追查他在結花子死亡時在不在現場時,他說道: “對不起,其實從星期五傍晚起,我不是去箱根的,那天晚上我住在澀谷。

    星期六清晨離開那裡,開着自己的車去了仙石原。

    ……”他羞于啟齒似的扭扭捏捏地說道。

     警察再一追查,他便說道,星期五晚上,他在日本橋的公司裡工作到晚上9點半,10點剛過時去了情人的公寓裡。

    那女人住在澀谷區富K谷,叫“室并绫”,26歲,是一個妖豔的女招待。

    貝島從兩年前起與她陷入情網,身上還有着她的公寓鑰匙。

    夜裡11點半左右,室井绫從她工作的六本木的俱樂部裡回家,到翌晨5點貝島出門這段時間裡,兩人一步也沒有離開過公寓。

     室井绫也證實了貝島的證詞,但是,她的證詞有可能是受貝島之托攻守同盟,或原本就是同案犯。

    比如,貝島在星期五半夜裡回到近在咫尺的自己的家裡,與結花子談判,最後裝出答應離婚的樣子,于星期六早晨3點時讓她喝摻有氰化鈉的葡萄酒,用家裡備有的紙闆箱和木框将屍體打包,放在荒井糧店的門口後去了箱根。

    這種想象很合情合理。

     那麼,他是從哪裡弄到氰化鈉的? 警方查出了與此有關的線索,使他的嫌疑變得更大。

    他的弟弟在橫濱市矶子區的人造陸地經營着一家消毒業小公司,即專門對船倉或倉庫進行封閉後用氯氣熏悶,驅除蟲害和老鼠等。

    氰化鈉是制作氰氣的原料,因此,公司裡常年備有氰化鈉,但管理卻形同虛設,令人吃驚。

    同時,警方得知,弟弟的家就住在公司的隔壁,貝島全家平時就與弟弟全家交往非常密切。

    弟弟當然否認将氰化鈉給過哥哥,但貝島在去弟弟家時,悄悄地偷走一些,也是輕而易舉的。

     貝島被傳喚到搜查本部,但他始終否認自己作案。

     “我沒有幹過啊。

    叫什麼高濑的醫生,我也不認識。

    妻子曾在國立醫院裡住過一段時間,但主治醫生的名字,我沒有聽她提起過。

    為什麼我要特地用自己的名字,将妻子的屍體送到一個陌生人那裡去?” 他也許是自信沒有留下關鍵性的物證,因此打算一口咬定死不承認? 如果申領逮捕令限制貝島的人身自由,進行徹底地追查,他不就招供了? 上田警部與警視廳簽發逮捕令的人商談,再三斟酌,最後決定謹慎行事,再偵查一下其他線索,因為,貝島沒有逃跑的迹象,何況如果是他作案,被害人盡管毫無防備。

    但也應該稍有反抗的。

     貨物的收件人高濑光治,也承認結花子以前曾是他的患者。

     “我是在醫院查了去年的病曆卡,才查出來的。

    去年3月到4月約一個月的時間裡,她常來醫院看病,說是擔心患子宮癌。

    開始時我作了簡單的檢查,證實了她的懷疑,所以我用内視鏡進行第二階段和第三階段的組織檢查,最後診斷為陰性。

    這段時間,她住了有一個月,但是,不可能是我讓她住醫院的,而且我上次也說過,我們每天要接待幾十個病人,不可能将每一個病人的名字和長相都記住。

    她的屍體為什麼會送到我這裡?我如果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就絕對不會接受!”面對屢次造訪的警察,高濑甚至露出高傲的神情憤然回道,“現在看來她更加可憐了。

    那個死者盡管擁有時價幾十億元的土地,卻遭到丈夫的背叛,與不是親生的女兒關系冷漠,直至被毒死後,連遺體都沒有人接受啊!” 上田歎息着露出一絲苦笑,負責内偵高濑的年輕警部補(日本的警職,相當于刑隊副隊長。

    ——譯者注)便忍不住用憤慨的口氣說道: “那個叫高濑的醫生說的話,不能輕信啊!我在醫院裡調查過,聽說他是有名的好色之徒,看見稍有姿色的女子就動邪念,至于借檢查女病人的下體來調戲對方,也是常有的事。

    隻因為他是主任,女病人隻能吃啞巴虧。

    至于他引誘有錢的病人,也有迹象。

    貝島結花子可能也是受騙者!我認為,出自這樣的關系導緻犯罪也是有可能的。

    氰化鈉,醫生當然不難弄到。

    ” “結花子不也有情人嗎?盡管對方不一定是高濑,最後導緻這樣的慘禍……” 正當搜查本部要沿着那條線索追查時,貝島樣子向來訪的警察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警察先生,警方光盯着我父親,把他當作嫌疑者,能不能再調查一下結花子君的情況?父親出差時,她也常常很晚回家,也許叫‘寺尾先生’的那個人……” “寺尾先生?” “是給我當家庭教師的大學生,是父親同事的親戚,第一次是父親帶來的。

    他對結花子君很熱情。

    她每次端茶來時,他總要愣很長時間,我問他什麼,他也答非所問。

    ” 當然,經調查,由祥子留宿的同學家人的證明,祥子案發時不在現場。

     寺尾誠是貝島一名部下的外甥,來自富山,住在中野,公立大學文學部的三年級學生,每星期兩次來教祥子英語。

     當天傍晚,警員走訪了寺尾的住處。

    他在一幢舊房子的二層樓裡租房住下,隔壁住着另一名大學生。

    房東是一對約摸50歲的夫婦。

    在寺尾回來之前,警察向房東夫婦和隔壁的大學生進行調查,得知從7月5日星期五晚上到星期六早晨,寺尾可能在房裡,平時不出去做家教時,晚上7點左右吃完晚飯,然後看電視或與隔壁的學生閑聊,直到12點鐘左右。

    警方問睡下以後他有沒有可能溜出去?房東夫婦說,如果寺尾半夜外出,肯定會發出開啟房門的聲音而驚動旁人。

     這時,寺尾外出回來。

    他身材削瘦颀長,眼角下垂的細眼睛上架着一副黑鏡框眼鏡,雖有一副知識分子的風貌,但也能讓人感到一種玩世不恭的神情。

     “是啊,我迷上了夫人,内心裡總是在呼喚結花子的名字。

    ”面對警察,他坦露了自己的心迹,“她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性,身上有着母性的溫柔和女人的妩媚,那種隐隐的憂慮也真叫人向往。

    ……那麼好的女人,竟然被殘忍地殺害後托送,我真想親手殺死兇手。

    ”寺尾在膝蓋上緊緊地握着作為男人來說算是纖細的手指。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說是交往……不!隻是在祥子有課的時候,我總是特别高興,因為能和結花子見面……當家庭教師,是從祥子君讀二年級的第二學期開始的。

    ” “時間不長,正好一年吧?那期間,和結花子有沒有私下裡見面?” “是指在外面嗎?” “你們在外面見過面?” “沒有!一次也沒有。

    ” “那麼,如果在家裡,有的時候就隻有你們兩個人吧?” “祥子君怎麼也不聽母親的話。

    看見母親焦慮不安,她感到很有趣,在我要去教她的日子裡,她有時根本就不回家。

    ” “那麼,你怎麼辦?” “是啊……我……”寺尾伏下臉擺弄着手指,用指尖推了推眼鏡,忽然用高亢的語調毅然說道,“說實話,我向結花子君表白過自己的内心,因為憋在心裡,人會憋壞的。

    ” 給祥子授課從7點開始。

    4月底一個春光明媚的傍晚,寺尾6點45分左右去貝島家,坐在居室兼客廳的沙發上等着。

    到了7點15分,祥子還沒有回家。

    結花子多了個心眼,為他泡了一杯咖啡,坐在他的對面陪他說話。

    如今房間裡隻有結花子和他兩個人。

    他一想到這樣的機會也許不會再有,唐突的話語便從他的嘴裡脫口而出。

     “她那麼有魅力,我是多麼地憧憬着她,敬仰着她。

    我對她說,如果是為了你,我無論付出多大的犧牲,甚至自己的生命,我都在所不惜。

    ……開始時她很驚訝,後來她靜靜地聽我說。

    我想她一定很感動。

    我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柔若無骨,真令我激動。

    正在這時,背後的房門打開,祥子君已經走進房間裡。

    其實她7點半左右就回來了。

    ” “和結花子君兩個人交談,就那麼一次?” “以前有過六次……” 聽他的回答,好像每一次他都記得很清楚。

     “不過,我發誓,我沒有和她有那種關系。

    隻是要她聽聽我的想法,我渴望得到一種女性的母愛……她偶爾也斷斷續續地講起自己的往事和心裡話……” “心裡話?” 但是,他好像情緒很激動,突然咬着嘴唇屏住氣。

     “你們兩人交談,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 “6月20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