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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裡溜達,順着大路到火車站去,或者從早到晚坐在教堂門口附近的長凳上。

    他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行人向他鞠躬,可是他不理,因為他跟先前一樣,仍舊不喜歡農民。

    要是人家問他話,他總是合情合理、客客氣氣地回答,不過答話很簡單。

     她母親也鞠躬。

    老頭兒站住,沒說話,瞧着她倆。

    他的嘴唇顫動,眼睛裡滿是淚水。

    麗巴從母親的包袱裡拿出一塊麥米餡餅,遞給他。

    他接過去,吃起來。

     大家已經開始忘記阿尼西姆了。

    有一天他來了一封信,是用詩體寫的,寫在一大張像呈文樣的紙上,而且仍舊是先前那一筆好字。

    顯然他的朋友薩莫羅多夫跟他在一塊兒服刑。

    在那些詩句下面,有一行字卻是用難看的、幾乎認不清的筆迹寫的:“我在這兒一直害病。

    我很痛苦,看在上帝分上幫幫我吧。

    ” “那随您的便,什麼時候都行!” “那娘們兒不錯,她也算賣力氣了。

    幹他們那行生意,不那麼辦就不行……我是說,不能不犯罪。

    ……” “請您賞光坐一會兒,克謝尼雅·阿勃拉莫芙娜!” “法院誇獎誰?”“拐杖”沒聽清,問道。

     “昨天我們那口子又沒吃東西就上床睡了。

    ” “拐杖”站起來,要回家了。

    亞科夫也站起來,兩個人一塊兒走,邊走邊談。

    等他們走出大約五十步路,老齊布金也站起來,跟在他們後面蹒跚地走着,他邁步不穩,好像在光滑的冰上走路似的。

     “拐杖”和亞科夫往前走去,可以聽見他們在談話。

    他們走後,人群遇見了老齊布金,大家忽然靜下來。

    麗巴和普拉斯科維雅稍稍落在大家的後面。

    等到老頭子跟她們走到并排,麗巴就深深地一鞠躬,說: “您好,格利戈裡·彼得羅維奇!” “對您這樣的女人,克謝尼雅·阿勃拉莫芙娜,不論您喜歡什麼,我都願意滿足您。

    不過,請您說一聲:什麼時候我們才可以單獨相會,沒人來打攪我們?” “孩子應當養活老人,供老人吃喝……孝敬爹娘,”亞科夫氣憤地說,“她呢,一個做兒媳婦的卻把公公從自己家裡攆出來了。

    老頭子沒吃沒喝,上哪兒去好呢?他三天沒吃東西了。

    ” “她的丈夫又聾又笨,”亞科夫接着說,沒聽“拐杖”的話,“十足的傻瓜,活像一隻笨鵝。

    他能懂什麼?拿根棍子照準鵝腦袋打下去,它也還是不會懂啊。

    ” “你好,瑪卡雷奇!”麗巴一看見“拐杖”,就說。

    “你好,親愛的!” “你好,麗賓卡!”“拐杖”叫道,挺高興。

    “姑娘們,娘們兒,愛這個闊綽的木匠吧!哈哈!我的孩子們,孩子們!(‘拐杖’鼻子一酸,哭出來了。

    )我親愛的小家夥!” “他打自己家裡給攆出來了,”亞科夫接着氣憤地說,“你得自己掙下錢,買下房子,然後才能攆人啊!嘿,你想想看,真有這樣的女人!簡直是瘟疫嘛!” “他就這麼坐着,老是一句話也不說。

    他已經變得衰弱了。

    何必悶聲不響呢?告她一狀就是,反正法院也不會誇獎她。

    ” “什麼?” “不管是自己的房子也好,别人的房子也好,隻要暖和,娘們兒不罵人,那都一樣……”“拐杖”說着,笑起來。

    “我年輕時候,很疼我的娜斯塔西娅。

    她是個文文靜靜的小女人。

    那當兒她老愛說:‘買所房子吧,瑪卡雷奇!買所房子吧,瑪卡雷奇!買匹馬吧,瑪卡雷奇!’她臨死,還一個勁兒地說:‘你買一輛輕便馬車吧,瑪卡雷奇,免得自己走路。

    ’我呢,什麼也沒給她買,隻給她買過蜜糖餅。

    ” “一連三天啊!”“拐杖”吃驚地說。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大路上半部的陽光也消失了。

    天黑下來,涼下來了。

    麗巴和普拉斯科維雅往前走去,她們在自己胸前畫了很久的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