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死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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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不知感激,自将與恩寵無緣。

    但他的心思,身邊親信究竟能明白多少? 當日接待敕使的宴會,有着一種無上的莊嚴和華麗,讓人似覺不在人間。

     日後,柳生宗矩詳細地将此情此景說與三代将軍家光,故在寬永十一年(一六四三)家光進京時,聖上曾下旨封家光為太政大臣,但家光卻以不能勝任為由,婉言謝絕。

    彼時他年方三十一,如何能受祖父在七十五歲、人生的最後時刻才誠惶誠恐接受的官位?此為後言,不表。

     宗矩常向人說起當日之事:“奇怪的是,當日大禦所面如佛顔。

    這絕非錯覺。

    心靈貧瘠之人在瀕死時都會鼻子塌落,眼窩深陷,皮包骨頭。

    但大徹大悟之後得以永生的大禦所,面容反恢弘無比。

    這恐是往生之人和不得往生之人的區别吧。

    ” 敕使一行整頓好行裝,從臨濟寺新館出發,進入駿府城。

     中原師易和秦行兼在前喝道,其後是宣命使舟橋少納言秀相、烏丸大納言光廣、廣橋中納言總光、四辻中納言廣繼、河野參議實顯、柳原右大弁業光、烏丸右中弁光賢等人,頗有威儀。

    後乃岡部内膳正長盛,他騎着馬跟在隊伍後面。

     将軍秀忠來到城池大門迎接。

    秀忠把敕使一行請到本城大廳上首時,家康已經着好禮服,坐在了下首。

     元和二年三月十七,由藏人頭右大弁藤原兼賢捧旨,由上卿、大納言日野資勝口宣天子旨意:“從一品源朝臣家康,宜任太政大臣。

    ” 身為武将而被任命為太政大臣者,德川家康之前隻有三人,即平清盛公、足利義滿公和豐臣秀吉公;家康身後也隻有兩人。

    而三代将軍認為自己不及祖父功業,生前不敢接受此封。

    後話不表。

     家康從心底裡既感快慰,又感惶恐。

    宴會之中,這種心思愈是明顯。

    他當着衆人,宣讀了一首辭世和歌。

     〖盛世大和花竟放,千秋萬代頌春風。

    〗 家康怕在病榻上便想好了此歌。

    隻歎目下雖确為春日,但與鮮花相映的,卻是近在眼前的亡故。

     慶祝儀式上,能樂謠曲、歌舞雅樂可謂衆彩紛呈,有《高砂》、《吳服》、《喜界》、三番拍子,還有《太平樂》、《營翁》、《春莺啭》和《安摩》。

    然後,衆人以《多春花契》為題,吟詠和歌。

     家康待敕使返回臨濟寺,再次傳來諸大名,接受衆人祝賀。

     有生之年位極人臣,自是可喜可賀,但亦很是嚴肅。

    家康對諸大名朗朗道:“我天壽将終,尚有将軍統率滅下,毋需憂心。

    然,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萬民之天下。

    若将軍施政有悖常理,陷百姓于苦難,則人人都可取而代之。

    但使四海鹹定、萬民得其恩澤即可,我九泉有知,絕不敢因此怨恨。

    ” 此乃家康對神佛吐露的真心,亦是對諸大名的威吓,仿佛道:“如何,德川天下可有破綻?” 家康接受諸人祝賀,當場下令來駿府探望的諸大名返回領内,“在此滞留太久,領民疏忽了稼穑,就不好了。

    皆各自回去,勤理政事。

    ” 家康令諸大名回國,無疑乃此生離别。

     招待敕使的宴會對于家康已是莫大摧折。

    讓人拿出早就備好的贈禮送與諸大名之後,元和二年四月初一,家康病危。

     金地院崇傳寫與闆倉勝重的信函道:“相國大人(家康)自患病以來,身子日漸衰弱,打嗝、瘀痰,時時忍發燒之痛,日日受病楚之苦。

    将軍大人與重臣及諸大名均到城中,越發令相國大人呼吸困難,想必大人亦能想見之。

    宣旨衆公卿返京之後,更加需人照看。

    老衲每日前去探望,含淚寫成此書。

    ” 家康卻于此際,再次接見前來道别的伊達政宗,實在罕見。

    就連從不掩飾病情的秀吉公臨終之時,對親信也秘而不宣,唯家康卻言要與政宗一見。

     家康送給政宗一幅清拙的墨迹,以為臨終贈品。

     “天下之事就托付與你了。

    ”家康信任地望着政宗,坦言道,“不知我還能活幾個時辰。

    我要好生享受閑暇。

    ” 此回政宗不再放聲大哭。

    他膝行到家康跟前,輕輕握住家康的手,獨眼一睜一閉,淚如泉湧。

     政宗去後,家康召來堀直寄,說這是他們今生最後一次相見,故有事相托:“我死之後,若發生戰事,先鋒為藤堂高虎,次為井伊直孝。

    你要在二人之間,随時準備突進。

    切記!”他說此言時語氣嚴正,讓周圍諸人大吃一驚。

    平日他常說“不會再有戰争了”,今日卻完全相反。

    從他的話中可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