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千裡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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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近才發現波太郎身邊還有一個人。

    一個看着十分眼熟的女子,提着一個紫色小包袱跟在他身後,好像是他的侍女。

     見信近看着這個女孩,波太郎微微一笑,道:“您大概覺得很面熟吧。

    她是原來的刈谷家老土方家的女子,叫阿俊。

    ”信近回憶起來。

    這個女子是跟着於大去了岡崎的百合的堂妹,是剛才遇見的權五郎的女兒。

    在於大出嫁時,她作為替身上了另一個轎子,後來不知去向,卻出現在這裡,莫非權五郎一家全都投靠了這所禦堂? “這是我的老朋友,小川伊織。

    ”波太郎向阿俊介紹道。

    阿俊畢恭畢敬向信近施了一禮。

    她似乎并未發現這個面目全非的羁旅浪人乃是昔日的三公子。

     “我們能在此重逢,實乃緣分。

    你跟我來。

    ” “我已經拜過佛了。

    ” “不是拜佛,我帶你去見一個有趣的人。

    此人由比睿山神藏寺實全養大,現未滿二十,卻四處宣揚歪理,是個不守清規的瘋和尚。

    現在他到了千壽庵,不斷打攪大家念佛。

    你若是無處落腳,既可住在那裡,亦可自由去留,肯屈駕前往嗎?” “千壽庵……” 信近嘀咕了一句。

    剛才土方權五郎也對他說過,如果想留在禦堂,可前往那裡。

    “好。

    ” 信近點關應了。

    反正他也無處可去,而且波太郎讓滿懷思鄉之情的他備感親切。

    他想打聽些自己離開刈谷之後的情況。

    他随波太郎和阿俊向千壽庵方向而去。

    與衣着華麗的波太郎和妙齡女子阿俊相比,他簡直就是一個鄉巴佬。

     禦堂的城郭比刈谷和岡崎都要堅固得多。

    走出城郭,便能看見藍天白雲下一條條天然的護城河。

    在河流的交彙處,人煙阜盛,一派生機勃勃的氣象。

    這裡和京城不同,也和神都宇治、山田以及佛都奈良相去甚遠,沒有風雅、壯麗的氣派,卻有着蓬勃的生命力,無論怎樣将其摧毀,它都能馬上複元。

     城市往往随着政權的強大而發展,但這裡截然不同。

    從一開始,這裡便和政治勢力作對,處處呈現出反兆。

    大坂的街市在禦堂周圍逐漸擴展,不斷綿延。

    但其中仍有一塊尚未開發的綠地,那就是森村。

     千壽庵乃一座草庵,背依森村的灌木叢。

    既無天台宗和真言宗氣派威嚴的山門,也沒有深山古刹的莊嚴神秘之感。

    它給人的感覺,像是佛祖赤身來到了塵世。

     草庵兩側散落着幾間茅草屋,以竹子為支撐,裡間橫七豎八躺着幾個人。

    信近想到了馬廄,後來又想到是浪人營地,因為從小屋裡飄出烤魚的香味。

     波太郎不慌不忙穿過這些小屋,走進正中的草庵。

    這裡應該是正殿。

    裡面供奉着一尊阿彌陀佛像,地下鋪一張粗草席。

    草席上擺放的不是做工精緻的蓮花和蠟燭,而是蔬菜。

    有黃瓜、茄子、蓮藕,還有胡蘿蔔。

    與禦堂的豪華大殿相較,這裡像是一家供奉着佛像的蔬菜店。

     内中一個十八九歲、衣着怪異的男子,像店裡的夥計。

    他盤腿而坐,衣服破舊不堪,可以看見毛茸茸的大腿。

    其人骨骼健壯,目光銳利,一寸左右的短發根根豎立,讓人想起毛栗。

    在這個怪人兩側,是幾個光着膀子身帶傷痕的粗魯浪人。

    但怪人在其中依然顯得突兀。

     波太郎在門口脫下草鞋,認真放好,看一眼那個怪人,高聲笑道:“小和尚,我又來了。

    ” “請進,在我們的迷茫還未得到解脫之前,随便來。

    ”波太郎沒有回答,他優雅地轉過身,接過阿俊手中紫色的小包袱,道:“阿俊,到這裡來。

    ”說完,從小包袱裡拿出一個與樸素的草庵十分不相稱的白瓷香爐,悠然地點上了随身帶的香。

    汗臭和塵土的腥味旋被香煙驅散。

    那個怪人鼻子呼哧有聲。

     “好?” “嗯,還好。

    ” 信近坐在阿俊右手邊,觀察着二人的一舉一動。

    穩健秀麗的波太郎和這個好像剛從田間泥溝裡爬出來的怪人,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信近感到可笑。

     但到底哪裡好笑,他卻說不上來。

    他們兩個精力旺盛,看起來卻又出奇地平靜。

    他們水火不相容,骨子裡卻流露出奇怪的平和與滑稽。

     “我來給你介紹。

    ”過了一會兒,波太郎回頭對信近道:“要是問他生于何處,他定會告訴你生于天下,名蘆名兵太郎,年齡不詳。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繼續道:“總之這是一個狂妄的小和尚。

    他到了比睿山,便自負地為自己取名随風,自以為能像清風一樣不染俗塵,領悟禅家精髓。

    天狗縱然有能耐,縱然勇猛,但上界生物來到凡間,到底能派何用場呢?小和尚,我說得可有道理?他一向好鬥,四處被人驅趕,無處見容。

    還自以為是一陣清風……” 波太郎一改往常的莊重,說話甚是刻薄。

    怪和尚卻隻是嘿嘿一笑,接着波太郎的話說了下去:“你的說法還是不夠。

    此刻之前我還叫随風,但是一旦下定決心以己身之力拯救這日出之國的芸芸衆生,便要改名為天海。

    貧僧牛心古怪,不會利用佛陀的教誨去謀食,更不會拿着《法華經》去讨飯。

    ” 他這一番怪論,句句讓人瞠目結舌,信近競插不進一句。

    還好,他總算閉上了大嘴。

    要是嘲笑他在說大話,或許他會說:“所以我才是天海嘛!” “這和尚,”波太郎再次開口道,“據說是來給石山禦堂的住持提意見的,但住持卻不把他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