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夫人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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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雨終于停了。

    初升的太陽照耀着岡崎城天守閣,但從長屋到於大房間的走廊依然十分昏暗。

     “小姐醒了嗎?”百合踩着冰冷的榻榻米,端着洗漱水來到於大房前,問道。

     “是百合嗎?辛苦了。

    ”裡面傳出於大的聲音,依然十分開朗。

    百合将盆放到地上,恭恭敬敬拉開隔扇。

    昨晚點的麝香猛然飄散開來,房間裡沒有廣忠來過的迹象。

    百合一陣心酸。

     婚禮舉辦得像模像樣。

    岡崎重臣都在交口稱贊此乃天作之合,夫妻二人并排而坐時,他也表現出心滿意足的樣子。

    然而就連華陽院,也不會想到女兒現在還是姑娘身。

     婚禮當晚,兩人确實同床共寝。

    進入卧室前,廣忠亦甚是溫柔體貼。

    但一進入卧室,他便登時似變了一個人,異常冷淡。

    百合在隔壁的房間值宿,當夜兩人的對話深深地刻進了她的心裡。

    她覺察到,小姐以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百合尚未接觸過男子。

    但刈谷的那些嬷嬷們早已将男女之事詳細告訴過她,就是想讓她教給於大。

    可眼下這情形,該怎麼辦? 廣忠一進卧室,第一句話便是:“累了。

    你也累了吧。

    ”接着便傳來呼噜聲。

    早晨,百合和小笹把於大領到化妝間梳洗打扮時,廣忠便悄悄出了内庭。

     刈谷和岡崎内庭規矩迥異,也讓百合頗為難堪。

    在刈谷城,内庭和外庭被嚴格區分,即便是城主到内庭,也不能帶男子随從,女子更是不能前往外庭。

    然而在岡崎,就連側室阿久夫人的房間,也時常出現家臣或下人的身影。

    廣忠自己亦常帶貼身之人出入内庭,有時也會支使内庭的侍女到外庭辦事。

    最讓百合尴尬的是,廣忠來内庭時,往往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徑直闖入。

    這常常讓百合和小笹驚慌失措。

    然而,他幾乎從不來於大這裡,而是直接去阿久夫人的房間。

     每當此時,十八歲的百合心中便很是難受。

    誰也不知該如何消除十六歲城主和十四歲小姐之間的隔閡。

    她經常疑心,阿久夫人是否故意要和小姐作對,才不讓城主到這邊來? 每日清晨,百合一看到小姐,心裡便會難過。

    此時,她把洗漱盆放到於大面前,道:“請小姐洗漱。

    ”說罷,她不敢再看,隻低了頭回到化妝間。

     於大起身洗臉,屋子裡靜悄悄的,水聲如鈴聲輕響。

    洗畢,她來到化妝間。

    小笹和百合并排坐在那裡等她。

    百合除了負責日常吃穿用度,還要為於大化妝,小笹則要為於大梳頭。

     於大進門時,頭發一絲不亂,衣服毫無褶皺,這愈發讓二人難過。

    百合輕輕轉到於大身後,拿起今日要穿的衣服。

    於大突然問道:“昨夜,城主在哪裡?” “在外庭歇息。

    ”百合本想這樣回答,但廣忠并未到外庭去。

    百合隻得回道:“嗯,是在阿久夫人……”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於大。

     於大臉上沒有絲毫不快,依然挂着純真的微笑,她點了點頭,輕聲道:“替我向阿久問好。

    ” 於大愈是天真無邪,百合愈覺悲哀。

    這時,小笹道:“城主為何不來小姐房間?”百合吃了一驚。

    若在平時,她定會斥責小笹不可放肆,但今日她未加阻攔。

    問的人與被問的人一樣天真。

    百合很想知道,於大會作何回答。

     “這……”於大歪丁歪腦袋,反問道,“小笹你說呢?” “小笹感到委屈。

    ”不知這個小女子在想什麼,隻聽她毫不猶豫道,“小姐應該要求城主少去阿久夫人那裡。

    ” 於大捂着嘴,發出一陣朗朗的笑聲:“可是,我并不感到委屈。

    ” “小姐若總被冷落,刈谷會被人瞧不起。

    ” “小笹,你說話真有意思。

    可是,我若那樣對城主說,城主卻說讨厭我,那該怎麼辦?” “怎麼可能?”小笹豎起雙眉,看一眼於大,“小姐比她漂亮多了!” “我知道,小笹。

    ”於大臉上依然挂着微笑,道,“以後莫要再提這些。

    我現在很高興,太夫人和城裡的其他人都對我甚好。

    這裡沒有刈谷那強烈的海風,每晚都睡得頗香,早晨則在黃莺的啼聲中醒來。

    要是城主到我這裡來,我反倒沒這般自在了。

    你莫要在意這些瑣事,慢慢習慣這裡的生活吧。

    ” 聽到這裡,百合哇的一聲趴在於大的和服上哭了起來。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哭,但她無法停止。

     百合一哭,於大驚訝地回過頭來。

    小笹像受驚的鴿子一樣瞪大眼睛,看了看伏在地上的百合,又看着於大。

    這個和於大同歲的小女子隻知憤怒,還不知傷心。

     “百合……”過了片刻,於大輕輕彎下腰,撫慰伏在地上的百合。

    她長長的頭發垂到地上,加賀染的窄袖衫上的櫻花灑落一地。

    “百合,我也是女人。

    好了,别哭了。

    ” “是。

    奴婢不哭了。

    ”百合慌忙拾起袖口擦了擦眼角,道,“可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