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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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的插圖。

    木樁上拴着幾匹馬。

    達爾曼進門後覺得店主面熟;後來才想起療養院有個職員長得像他。

    店主聽了他的情況後說是可以套四輪馬車送他;為了替那個日子添件事,消磨等車的時光,達爾曼決定在雜貨鋪吃晚飯。

     一張桌子旁有幾個小夥子又吃又喝,鬧鬧嚷嚷,達爾曼開頭并不理會。

    一個非常老的男人背靠櫃台蹲在地下,像件東西似的一動不動。

    悠久的歲月使他抽縮,磨光了棱角,正如流水磨光的石頭或者幾代人錘煉的諺語。

    他黧黑、瘦小、幹癟,仿佛超越時間之外,處于永恒。

    達爾曼興緻勃勃地打量着他的頭巾、粗呢鬥篷、長長的圍腰布和小馬皮制的靴子,想起自己同北部地區或者恩特雷裡奧斯人無益的争論,心想像這樣的高喬人除了南方之外,别的地方很難見到了。

     達爾曼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外面的田野越來越暗,但是田野的芬芳和聲息通過鐵橫條傳來。

    店主給他先後端來沙丁魚和烤牛肉。

    達爾曼就着菜喝了幾杯紅葡萄酒。

    他無聊地咂着酒味,懶洋洋地打量着周圍。

    煤油燈挂在一根梁下;另一張桌子有三個主顧:兩個像是小莊園的雇工;第三個一副粗俗的樣子,帽子也沒脫在喝酒。

    達爾曼突然覺得臉上有什麼東西擦過。

    粗玻璃杯旁邊,桌布的條紋上,有一個用面包心搓成的小球。

    就是這麼回事,不過是有人故意朝他扔的。

     另一張桌子旁的人仿佛并沒有注意他。

    達爾曼有點納悶,當它什麼也沒有發生,打開《一千零一夜》,似乎要掩蓋現實。

    幾分鐘後,另一個小球打中了他,這次那幾個雇工笑了。

    達爾曼對自己說,不值得大驚小怪,不過他大病初愈,被幾個陌生人卷進一場鬥毆未免荒唐。

    他決定離開,剛站起身,店主便過來,聲調驚慌地央求他: "達爾曼先生,那些小夥子醉了,别理他們。

    " 達爾曼并不因為店主能叫出他的姓而奇怪,但覺得這些排解的話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

    起初,雇工的尋釁隻針對一個陌生人,也可以說誰也不是;現在卻針對他,針對他的姓氏,鬧得無人不知。

    達爾曼把店主推在一邊,面對那些雇工,問他們想幹什麼。

     那個長相粗魯的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和胡安·達爾曼相隔隻有一步的距離,但他高聲叫罵,仿佛隔得老遠似的。

    他故意裝得醉态可掬,這種做作是難以容忍的嘲弄。

    他滿口髒話,一面罵聲不絕,一面掏出長匕首往上一抛,看它落下時一把接住,脅迫達爾曼同他打鬥。

    店主聲音顫抖地反對說,達爾曼沒有武器。

    這時候,發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

     蹲在角落裡出神的那個老高喬人(達爾曼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所屬的南方的集中體現),朝他扔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正好落在他腳下。

    仿佛南方的風氣決定達爾曼應當接受挑戰。

    達爾曼彎腰撿起匕首,心裡閃過兩個念頭。

    首先,這一幾乎出于本能的舉動使他有進無退,非打鬥不可。

    其次,這件武器在他笨拙的手裡非但起不了防護他的作用,反而給人以殺死他的理由。

    像所有的男人一樣,他生平也玩過刀子,但他隻知道刺殺時刀刃應該沖裡面,刀子應該從下往上挑。

    療養院裡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落到我頭上,他想道。

     "咱們到外面去。

    "對方說。

     他們出了店門,如果說達爾曼沒有希望,他至少也沒有恐懼。

    他跨過門檻時心想,在療養院的第一晚,當他們把注射針頭紮進他胳臂時,如果他能在曠野上持刀拼殺,死于械鬥,對他倒是解脫,是幸福,是歡樂。

    他還想,如果當時他能選擇或向往他死的方式,這樣的死亡正是他要選擇或向往的。

     達爾曼緊握他不善于使用的匕首,向平原走去。

     以上譯自《杜撰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