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沉默的豬人布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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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精神心力都集中在那些蘋果上。

    十分鐘過去了,他還是一動不動,就像一根停頓不走的指針一樣。

     &ldquo好孩子,你可以走了。

    &rdquo 他沒動彈。

     &ldquo你想要什麼東西嗎?&rdquo &ldquo我要,&rdquo他說,雙眼還是沒離開他特别想要的那些蘋果,聲音雖低,但直截了當。

    要讓人全聽明白,這句話該是&ldquo我想要蘋果!&rdquo &ldquo噢,如果想要的隻是蘋果,你盡管拿好了。

    &rdquo 一經允許。

    這孩子飛快地撲到那個箱子上,那情景就像一隻在天空盤旋良久的老鷹,看準它的目标後,猛撲到它的獵物上一般。

    他雙手左右開弓,挑選最好的蘋果,急得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一直到他的舊草帽和所有的口袋全塞滿蘋果為止。

    這個新的瘋子飛快地沖出房子,逃命似的穿過田野,好像我們會追上他把他的寶貴東西奪回來似的。

    看到這個情景,我們忍不住大笑起來。

     就在這年冬天,我們的朋友布萊恩先生得到一筆年收入三百英鎊的财産,但他必須回到自己的家鄉才能拿到這筆财産,可他又堅決不肯回去。

    顯而易見,這個決定很愚蠢,我們為此苦苦勸他,他&ldquo卻說即便給他比那數目多二十倍的錢他也不會冒生命危險再次橫渡大西洋。

    同一個人以前曾三次企圖自殺,現在卻如此擔心他會意外地喪命,這太離奇了,前後變比太大了。

     有一次他用一種離奇古怪的方式給我講述了他和一位植物學家去上加拿大采植物标本的事,我聽了覺得很有趣。

     這大約是十年前的事。

    那是一個風和日暖的春天,我正在套牛,想把我已播種的燕麥拉回來,這時我聽見有人隔着栅欄叫我。

    隻見他矮胖個。

    大肚子,寬臉膛,面色紅潤,一副和氣可親的模樣,肩上還挎着一個黑色小皮包,問我是不是布萊恩。

    我說:&lsquo我就是,有什麼事?&rsquo &lsquo你正是我要找的人。

    人們告訴我,在這一帶你比任何人都熟悉這片森林。

    如果你願意給我做幾天的向導,我會給你付合理的報酬。

    &rsquo &lsquo你想去哪兒?&rsquo我問。

     &lsquo也沒什麼特别要去的地方,&rsquo他說,&lsquo我隻是想到處轉轉,采集些花草。

    &rsquo 可以趁便美美地暗中打一回獵,我尋思。

    &lsquo今天我必須把燕麥拉回來。

    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明天出發。

    &rsquo &lsquo你要多少報酬?&rsquo他說,&lsquo我想現在就把價說定。

    &rsquo &lsquo一天一元。

    現在正是農忙季節,如果我把時間和勞動花在農活上,要比掙你那幾個錢劃算得多。

    &rsquo &lsquo那倒也是,&rsquo他說,&lsquo好,我就按你要的價付錢。

    明天準備幾點出發?&rsquo &lsquo如果你樂意,天一亮就走。

    &rsquo 他走了。

    第二天天剛亮,他就來到我門前,騎着一匹矮壯的法國種小馬。

    &lsquo你騎這牲口幹什麼?&rsquo我說,&lsquo我們要走的這段路馬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你還是把它留在我的馬廄裡為好。

    &rsquo &lsquo我想讓它馱行李,&rsquo他說,&lsquo我們恐怕得去好些日子。

    &rsquo 我明确告訴他,這回可得自己當牲口了,所有的行裝、斧子、毯子、幹糧袋等得自己背。

    這個小個子男人雖然不贊成我的安排,但見沒有别的辦法,也隻能欣然同意。

    于是我們就出發了,沒過一會兒,就翻過了你家農場後那座陡峭的山脊,來到湖功平原。

    樹林裡到處盛開着鮮花。

    這個小個子男人欣喜若狂,每見到一個新品種,他都要高興地又喊又跳,一下子撲到花跟前,像是陶醉了似的。

    &lsquo啊!多寶貴呀,多寶貴呀!&rsquo他喊着,&lsquo我就要發财了。

    &rsquo &ldquo我這個人不愛笑,&rdquo布萊恩接着說,&ldquo但一看這個小個子男人的古怪行為,就忍不住笑了。

    因為令他贊歎不已的并不是你樂于用來作畫的那種美麗的鮮花,而是他撥開茂密的青苔和長草,在老樹根下挖翻到的奇異的小植物。

    他坐在一根橫在我們路上的樹幹上做講演,我覺得用了足足一個小時,講有關長在上面的帶紅點的灰色東西,這些東西看起來更像黴菌,不像植物,并宣稱隻要讓他看一眼這些東西,他所付出的一切艱辛和金錢全就得到了報償。

    我為他采了一朵叫貴婦人拖鞋的美麗鮮花,拿給他時,他卻把花推到一邊,說:&lsquo是呀,是呀,這種花确實很美,我以前常見到,但這些地衣可是罕見之物了。

    &rsquo &ldquo這個男人沒有一點鑒賞力,我想他是個傻瓜,我撇下他一個人,讓他跟他那些親愛的植物交談去,我自個兒去打鷗鴿,準備晚餐。

    我們在樹林裡呆了六天,矮個子男人的黑皮包裡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好像他故意閉眼不看美麗的鮮花,而專挑那些引不起路人注意的既難看又不起眼的小植物來欣賞。

    即使像我這個經常出沒于樹林的人,也從沒有留意過那些小植物。

    采集所謂的标本時,他那個認真勁兒就别提了,我追小鹿時也沒那麼認真過。

     &ldquo我們來到一條叫寒溪的小河邊,有些地方水很深。

    他想要采水下的一些植物,在硬夠時,心太急,失去了平衡,一頭栽進了水裡。

    他完全成了一隻&lsquo落湯雞&rsquo,也給吓壞了,但他還緊抓住那些給他帶來麻煩的花兒不放,一個勁地說他運氣好,既沒有丢命,也沒有丢花兒。

    總之,他是一個單純樸實的人,&rdquo布萊恩接着說,&ldquo一點小事都會叫他很開心,一到晚上他就像個小孩似的又唱又鬧。

    他給了我十元錢,作為酬勞,從此我再沒有見過他。

    但我常常想起他,尤其是我在我們曾一起呆過的樹林裡打獵的時候。

    我還采了一些他以前特别欣賞的小植物,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偏愛這些小東西,而對真正美麗的鮮花卻不屑一顧。

    &rdquo 後來我們決定賣掉農場,在偏僻的森林地帶重新開墾一塊地。

    聽了我們這一決定後,我們的朋友布萊恩比誰都着急,硬勸我們放棄這個毀滅性的計劃。

    他一下子滔滔不絕地大談我們将會面臨無窮無盡的艱難困苦。

    在我們呆在這一地區的最後一個星期,他每天晚上都來拜訪我們,晚上道别時,總是淚流滿面的。

    就像老朋友那樣我們同這個獵人分了手,從此再沒有遇上他。

    他的命運很悲慘。

    我們離開那個地區以後,他變得意氣消沉,郁郁不樂,這種憂郁症最終導緻了他的自我毀滅。

    在我們遇到的人中,不乏聰明理智的人,但誰也沒有布萊恩那麼和善,那麼熱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