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了阿尼西娅為妻。

    不知是由于他同那位大嫂鬧翻了,還是出于一個人應當結婚的信念,他結婚了。

    不過他仍然沒有因此有什麼變化。

     奧勃洛莫夫同奧麗加及她的嬸嬸的認識是由施托爾茨介紹的。

    當施托爾茨第一次把奧勃洛莫夫帶到奧麗加嬸嬸家的時候,正好她家裡有客人,奧勃洛莫夫感到很緊張、很拘束。

     &ldquo能把手套脫掉多好,&rdquo他想,&ldquo房間裡這麼暖和,對這一切我已經不習慣了&hellip&hellip&rdquo 奧麗加單獨坐在離茶桌稍遠的一盞燈光下面,背靠在圈椅上,不大注意周圍發生的事情。

    施托爾茨在她的身邊坐下來。

     她很高興看到施托爾茨。

    盡管她的眼睛并沒有閃出亮光,兩頰也沒有泛出紅暈,不過整個臉顯得平和、恬靜,露着笑容。

     她稱他為朋友。

    她喜歡他,是因為他老逗她笑,使她不感到寂寞,但也有點怕他,因為她覺得,在他面前自己顯得太幼稚了。

     當她頭腦裡出現了問題或困惑的時候,她并沒有立即找他,因為她覺得他比她先進得太多,太高深莫測了。

    這使得她的自尊心有時會為自己的不成熟以及他們在智力和年齡上相差太大而受到刺痛。

     施托爾茨欣賞她也沒有私心雜念。

    他把她看作是一個散發着新鮮思想和感情的奇妙的造物,在他的眼裡,她不過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可愛的孩子。

     不過,比起别的女子來,施托爾茨卻更多和更樂意地和她交談,因為她并不做作地過着一種淳樸的自然的生活;她的幸運的天性、她所接受的健康而不是弄巧成拙的教育,使她敢于自然地表露思想、感情和意願,哪怕是眼睛、嘴和手的小得難以覺察的動作也無不如此。

     她之所以能如此堅定地走這條生活道路,也許是因為,她時時能聽到身邊有一個&ldquo朋友&rdquo邁出的更堅定的步履。

    她相信這個朋友,并和他齊步前進。

     不管怎樣,在觀點、言談和行為舉止上能如此淳樸而又自然灑脫的女子是少見的。

    你在她的目光裡永遠不會看到有下述東西:&ldquo我現在得抿着嘴沉思一下,這樣會更動人;我得向那邊看一眼,還要表示驚訝;我輕輕地喊一聲,大家就會跑到我跟前來;坐在鋼琴前時,我得把腳尖微微露出來&hellip&hellip&rdquo 她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賣弄風情,從不會撒謊,不會虛情假意,不搞陰謀詭計!然而賞識她的人幾乎隻有施托爾茨一個;在舞會上她常常一個人呆坐着,而且并不掩飾自己的寂寞,就是最殷勤的年輕人在她面前也往往語塞,不知對她說些什麼和如何跟她交談&hellip&hellip 一些人認為她簡單、膚淺、智力不高,因為從她的語言裡既聽不到關于人生、關于愛情的至理名言,也沒有快速的、出人意料的大膽反駁,或者是一些看來的、聽來的關于音樂和文學的見解。

    她的話不多,而且說的都是她自己的想法,不引人注意,所以那些聰明而又活躍的&ldquo騎士們&rdquo都回避她;而那些不大活躍的人又認為她太深沉,有點兒懼怕,隻有施托爾茨跟她談得來,能逗她笑。

     她喜歡音樂,但多半隻悄悄地唱給施托爾茨或一位寄宿中學的女友聽。

    用施托爾茨的話說,沒有一個歌唱家能唱得她那麼好。

     施托爾茨剛在她身邊坐下,屋裡就傳來她那響亮、真摯而又有感染力的笑聲,不由地使聽到她笑聲的人也跟着笑起來。

     不過施托爾茨也不是總逗她笑,半個小時後,她已懷着好奇心聽他說話了,同時還用雙倍的好奇心把目光轉向奧勃洛莫夫,而奧勃洛莫夫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卻恨不能鑽到地裡去。

     &ldquo他們在說我什麼呢?&rdquo他一邊想,一邊不安地斜眼瞟着她。

    他已經想走了,但這時奧麗加的嬸嬸卻叫他到茶桌旁邊來,讓他坐在她的身邊,把他置于衆目睽睽之下。

     他膽怯地轉身去找施托爾茨,但施托爾茨已不在了;他看了看奧麗加,遇到的仍舊是她那直視着他的好奇的目光。

     &ldquo她還在看着我!&rdquo他想道,同時不好意思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他甚至拿手絹擦了一下臉,心想,是不是鼻子上有什麼污迹;他又拉了拉領帶,看是否松開了,因為他曾經出過這種事。

    不過這一次好像一切正常,可她還是那樣看着我! 不過這時一個男仆給他送來一杯茶,還有一托盤的點心。

    他正想把自己的局促感壓下去,便一手抓起一大把面包幹、餅幹和小面包圈,引起旁邊一位小姑娘格格地大笑起來。

    其他客人也都好奇地看着他的這一動作。

     &ldquo我的天哪,她也看着我!&rdquo奧勃洛莫夫在想,&ldquo我抓這麼一大把點心,怎麼辦呢?&rdquo 他不看也知道,奧麗加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到另一個角落去了,于是他放下了心。

     那個小姑娘還睜大眼睛盯着,看他如何處理這一大把點心。

     &ldquo快吃掉!&rdquo奧勃洛莫夫想了想,便急忙地吃起點心來。

    幸好,餅幹一到嘴裡就溶化了。

     就剩下兩塊面包幹了,他松了一口氣,這才決意朝奧麗加那邊看了一眼&hellip&hellip 天哪!她就站在塑像旁邊,靠在塑像的基座上,正注視他呢。

    她從角落裡走出來,好像是為了更清楚地觀察他,因為她看見了他給點心弄得很尴尬。

     晚飯時,她坐在餐桌的另一頭,說話,吃飯,好像完全不注意他了。

    但是,隻要奧勃洛莫夫畏怯地稍稍朝她那邊瞅一眼,希望她不再觀察他,又總是碰到她那充滿好奇、但同時又是十分友善的目光&hellip&hellip 奧勃洛莫夫晚飯後便匆匆向嬸嬸告别。

    嬸嬸請他第二天再去吃飯,并讓他轉告施托爾茨。

    伊裡亞·伊裡奇向她鞠了一躬,連眼睛也沒有擡,便離開了客廳,眼看就要走到鋼琴旁的屏風和門了,他才瞟了奧麗加一眼:她正坐在鋼琴前十分好奇地望着他。

    他覺得她在微笑。

     &ldquo想必安德烈把我昨天穿了兩隻不同的襪子,或者襯衣反穿了的事告訴她了!&rdquo他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再加上剛才嬸嬸請他再去吃午飯,他鞠了一躬,說明他已經接受了邀請。

    這兩件事使他回家的時候心情很不好。

     從這一刻起,奧麗加的專注的目光就留在奧勃洛莫夫的腦際了。

    不管是挺直身子仰面躺着,還是采用最懶散的安逸的姿勢躺着,他都無法入睡;他現在看着長袍就不舒服,紮哈爾的愚笨讓他受不了,灰塵和蜘蛛網更無法容忍。

     他叫下人把幾幅糟透了的畫扔掉,這些畫本是一個窮畫家的庇護人硬塞給他的。

    他親自去挂好那個長期以來沒有拉上去的窗簾,又叫阿尼西娅擦了窗子,清除了蜘蛛網,然後側身躺着,尋思了近一個小時&mdash&mdash想的都是奧麗加。

     他首先集中地回味了她的外貌,在自己的腦海裡描繪了她的肖像。

     就嚴格的意義上講,奧麗加算不上是個美人,就是說,她沒有白皙的肌膚、鮮豔的臉頰和雙唇,眼睛裡也沒有閃現出内在的光輝,嘴不似珊瑚,齒不如珠玉,也沒有五歲孩子般的嬌嫩小手和葡萄般圓潤的指頭。

     但是倘若把她當作一尊雕像,那卻是優美與和諧之作。

    她的頭部的大小與她略高的身材極其相稱;蛋形的臉的尺寸又與頭部的大小尺寸正好相當;所有這些部分同雙肩、雙肩同整個軀體都是協調的,勻稱的&hellip&hellip 不論是誰見到她,哪怕是最漫不經心的人,在這一刹那間都會駐足在這一精心制作的藝術造物面前。

     她的稍稍凸起的鼻子構成一種優美的線條;兩片薄薄的嘴唇,多半是緊閉着,表示她在不斷地思考着什麼。

    她那雙暗暗的灰藍的眼睛閃爍着一種富有朝氣的、什麼也不會放過的銳利的目光,而且含有會說話的思想;兩道眉毛則為眼睛增添了特殊的美,它們不是彎月形的,也沒有人工地用兩根細線拔毛的辦法加以修飾過。

    這是兩道淡褐色的、毛茸茸的、幾乎是平直的粗眉,而且也不對稱,一道比另一道高,緻使高的一道眉毛上面形成一條小小的褶紋,這褶紋裡好像也藏着某種思想。

     奧麗加走起路來低着頭,有點往前傾。

    她的腦袋端正,氣質高貴地安置在高傲而纖細的脖子上,走動時,整個身體很平穩,步履輕盈得難以覺察&hellip&hellip &ldquo昨天她為什麼如此盯着我看呢?&rdquo奧勃洛莫夫想道,&ldquo安德烈發過誓,他沒有說過襪子和襯衣的事,隻談了他對我的友誼,談了我們怎樣成長、學習的事,總之都是些好事。

    不過(他也談了)奧勃洛莫夫目前如何不幸,如何不關心周圍事物,不愛活動,因此漸漸地喪失了天生的良好素質,生命的火花越來越減弱了&hellip&h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