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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敢給我賞錢,我感到非常氣憤和羞辱。

    我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他的任何東西。

    的确,我和他一起騎過車,劃過船,但是他并不是什麼大老爺(我是從格林考特少校那兒聽說這個稱呼的)。

    他給我五個先令,這完全是對我的侮辱。

    起初,我想一個字也不寫就把錢寄還給他,用沉默來表示我對他失禮的憤慨。

    後來我又在腦子裡拟定了一封很有尊嚴、措辭冷淡的信,信中說我很感謝他的慷慨,但是他一定清楚一個上等人是不可能從一個幾乎素昧平生的人手裡接受賞錢的。

    我反複琢磨了兩三天,越來越感到舍不得這兩塊錢币。

    我相信德裡菲爾德的本意是友好的,當然他不大禮貌,不懂人情世故,但是要把錢寄回去傷害他的感情,我又很難下得了手,最後我把這兩塊錢币用掉了。

    可是我并沒有寫信去向德裡菲爾德道謝,以此來安慰我那受到傷害的自尊心。

     然而,等到了聖誕節,我回黑馬廄鎮度假的時候,我最急切想見到的仍是德裡菲爾德夫婦。

    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小地方,隻有他們似乎還和外面的天地有着某種聯系,而這時候外面的天地已經開始使我急切好奇地産生了各種幻想。

    可是我無法克服自己怕難為情的毛病,跑到他們的住所去拜訪他們,我希望我能在鎮上碰見他們。

    這時候天氣非常惡劣,街上狂風呼嘯,砭人肌骨。

    很少幾個因事外出的婦女,身上寬大的裙子給刮得像暴風雨中的漁船,歪歪斜斜地在街上走着。

    疾風卷着冷雨。

    夏天,天空從四面八方熱乎乎地圍着這片怡人的鄉野,現在天空卻成了一片黑沉沉的大幕氣勢洶洶地覆向大地。

    要想在這種天氣偶然在街上撞見德裡菲爾德夫婦,那是不大可能的。

    于是我終于鼓起勇氣,有天用完下午茶點就溜出了家門。

    從家裡到車站的那段路一片漆黑,到了車站才有寥寥幾盞昏暗的路燈,好讓我可以不太費勁地在人行道上行走。

    德裡菲爾德夫婦住在一條小路上的一幢兩層樓的小房子裡。

    那是一幢顔色暗淡的黃磚房,有一個圓肚窗。

    我敲了敲門,一個小女用人不一會兒前來把門打開。

    我問她德裡菲爾德太太在不在家。

    她猶疑不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讓我在過道裡等候,說她進去看看。

    我已經聽到隔壁房裡的說話聲,但是在女用人開門進去又随手關上門後,說話聲就停止了。

    我隐隐約約有種神秘的感覺;到我叔叔的朋友家拜訪時,即使家裡沒有生火,要臨時點上煤氣燈,他們也要把你請進客廳。

    可是門開了,德裡菲爾德走了出來。

    過道裡光線很暗。

    起初他看不清來客是誰,不過他很快就認出了我。

     &ldquo哦,原來是你。

    我們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

    &rdquo接着他大聲喊道:&ldquo羅西,是小阿申登。

    &rdquo 裡面有人叫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德裡菲爾德太太已經跑到了過道裡,和我握起手來。

     &ldquo快進來,快進來。

    把外套脫了。

    這天氣實在糟透了,是嗎?你一定冷得要命。

    &rdquo 她幫我脫下外套,解下圍巾,搶過我手裡的帽子,把我拉進房去。

    房間很小,擺滿了家具,壁爐裡生着火,房裡又悶又熱;他們有煤氣燈,牧師公館裡還沒有,那是三盞蒙着毛玻璃的球形燈罩的燈,房間裡充滿了它們發出的刺眼的光線。

    那兒的空氣卻灰蒙蒙的,彌漫着帶有煙草味的煙霧。

    我起初被自己受到的熱情洋溢的歡迎搞得頭暈目眩,驚慌失措,沒有看清我進房時站起來的那兩個男人是誰。

    随後我才認出一個是助理牧師蓋洛韋先生,另一個是喬治·肯普勳爵。

    我覺得牧師和我握手的時候有點兒拘束。

     &ldquo你好!我正好來還幾本德裡菲爾德先生借給我看的書。

    德裡菲爾德太太非常客氣,請我留下來喝杯茶。

    &rdquo 我感覺到而不是看到德裡菲爾德揶揄地瞅了他一眼,随後說了一句有關不義之财②的話,我認為是從什麼書裡引來的,不過我并不了解它的意思。

    蓋洛韋先生笑起來。

     &ldquo這我倒不清楚,&rdquo他說。

    &ldquo說說稅吏和罪人③,怎麼樣?&rdquo 我覺得蓋洛韋的話很不得體,可是喬治勳爵這時卻纏住了我。

    他一點也不顯得拘束。

     &ldquo嗨,小夥子,回來過假期了?啊喲,你都長成個大男人了。

    &rdquo 我冷冰冰地和他握了握手,真希望自己沒有前來。

     &ldquo我來給你倒杯濃茶,&rdquo德裡菲爾德太太說。

     &ldquo我已經吃過茶點了。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