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一位日本青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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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建築學一樣,都是空談。

    但是一位滿懷理想主義、或許不自覺地也滿懷野心的青年作家,當他熱情洋溢地喜愛某些作家,對那些作家的書、對文學的想像有根本性的錯誤時,那就有害了,他就有危險性了,他可能造成傷害,主要是會傷害到自己。

    因此,我不用一張明信片回您友好而感人的信,而寫下這些話作為回信。

    作為未來的文學家,您對自己、對您未來的讀者都應有責任心。

     您把您喜愛的作家當成英雄人物,當成光明的使者,您自己也想成為這樣的作家,我不喜歡這樣的英雄形象。

    我認為他們過分美好、過分空洞、過分訴諸感情,特别是,他們過于西式,我認為不大适合在您東方的土地上成長。

     一位喚醒您、帶給您認知的作家,并非亮光本身或是舉着火炬的人,他最多代表一扇窗戶,亮光可以通過這扇窗到達讀者那兒,而這與英雄主義、高尚的意願以及理想的政綱沒有絲毫關系。

    他的功績僅僅在于他是一扇窗戶,他不擋住光,亮光射入時他不會關閉。

    如果他積極想成為一個高尚的人,成為人類的救星,那麼很可能正是這一願望會使他跌倒,阻止他讓亮光透過。

    高傲或者極力追求的謙虛都不該是指引他或推動他的力量,這力量隻應該來自對光的愛、對真實的開放、讓真正的東西有穿過的可能。

     其實沒有必要向您提起這種看法,因為您不是沒受過教育的人,也不是被教育壞了的人,而是禅宗的信奉者,您有信仰,對于能夠教會人讓光進入、教會人在真理面前保持安靜的心靈學說有一些概念。

    這樣的學說是很少有的,它的引導會比一切西方的書籍帶領您走得更遠,雖然西方的某些書籍目前對您有很大的吸引力。

    我對禅宗十分尊崇,其程度遠遠超過對您那有着歐洲光澤的理念。

    禅宗是精神和心靈最好的學校之一,這一點您比我更清楚,我們西方隻有很少幾種傳統能夠與之相比,而這些傳統在我們這兒也沒能很好地保持住。

    我們兩人,一個是年輕的日本人,一個是年長的歐洲人,相互好奇地向對方望去,彼此懷着很大的好感,我們兩人也因着一些異國色彩為對方着迷,猜想對方那兒有一些東西是自己永遠無法完全達到的。

    我相信您的禅宗會保護您,使您不受異國風采和錯誤理念的誘惑,像我一樣,古希臘和基督教的教育保護着我,使我不至于因為對西方的精神文明感到絕望便放棄迄今為止的精神支柱,投身于印度或其他地方的瑜伽術。

    不可否認,有時是有這樣的誘惑。

    不過我的歐洲教育教會我,對于東方學說,自己不懂或半懂的那部分要心存疑惑,真正懂得的那部分要把握住、固守住。

    而正是這一部分同我自己精神家園中的學說和體驗是相通的。

     佛教的禅宗是您熟悉的,它會一輩子引導您、支持您。

    現在有一股混亂沖進您的世界,禅會在這混亂中助您不至于沉淪。

    不過有朝一日它或許會使您和自己的文學志向發生沖突。

    文學對于受過良好宗教教育的人是一種危險的職業。

    從事文學寫作的人應當相信光,他應當通過無可辯駁的經曆而得知光的存在,盡可能對它采取開放的态度,但是他不應該認為自己是光明的使者、是光明本身。

    如果他這樣做,窗戶就關閉,而亮光無需依賴我們,它會繞道而行。

     幾天後的附言: 郵寄給您的一小包書和此信的原件被郵局退回了,因為不允許寄出。

    您居住在駐紮着占領軍的戰敗國,能夠寄給我一封十八頁長的信,而我作為一個小小中立國的居民,卻不能夠回您的信。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世界。

    不過,或許有朝一日我的問候能夠經由報紙送到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