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彼得·蘇爾坎普的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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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你的處境雖已經不妙,不過相對而言,事業可說鼎盛。

    我們所想相同,可是未曾談及你将遭遇到的戰鬥和犧牲,那是你騎士般的忠誠必然的結果。

    不過,那時你對恐怖統治方式和意識形态已經非常反感,可說是抵抗運動的外圍分子。

    我一定預感到你将受到考驗和磨難,因為在埃爾森我們第一次會面時氣氛非常美好,而我卻有些為你感到憂慮,心中産生了同情。

    我的擔憂和同情不是沒有理由的,幾年後你在希特勒的監牢和集中營的魔域裡的經曆就是很好的證明。

    當你死裡逃生得以從地獄裡出來時,你已受盡折磨,健康盡毀,而新的考驗和磨難接踵而來,到如今你還沒有擺脫這樣的日子。

    現在的情況更嚴酷,因為你面對的并非敵人,而是以前的朋友,大多數老友背離了你,甚至以怨報德。

    這一次,我至少有機會支持你,有機會表示我對你的忠誠。

     納粹時代我們有别的憂慮,有些事雖非大事,甚至隻是芝麻小事,我們也不能在信件中提起,不能讓納粹的信檢看到。

    當時的納粹雖然非常厭惡我這人和我的書,但他們并不想正式禁我的書,也不想開除我的國籍。

    但我老早已不是德國公民,而我的書雖在官方不歡迎之列,卻有一定的讀者群,那是納粹還不願冒犯的一些人,另外,書也賣到國外,可以為權勢者帶來些微外彙。

    所以他們隻是經常讓報刊和書店明白我多麼不可取,但當書店以會心的微笑從桌子底下拿出我的書出售時,納粹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不過他們也有别的法子施加壓力:他們不歡迎的書重版時不批準紙張。

    于是收集了我&ldquo一戰&rdquo期間一些文章的《沉思錄》便消失了,有一些該重版的書出現了莫名其妙的問題。

    多數問題我忘了,還記得的有兩件事。

    詩集《夜的慰藉》中有許多是獻給朋友的,其中一些朋友是猶太人及流亡者。

    再版時,他們問我,是否同意删除這瑕疵。

    我很喜歡這本集子,想搶救它,于是同意删掉獻詞,但不隻删了他們不喜歡的,而是全部删除。

    《歌爾德蒙》情況就不同了,書中有幾行寫到德國中古時期的反猶主義和殺戮猶太人的情況,删掉這幾行文字意味着對納粹的讓步,這我們絕不該做。

    于是《歌爾德蒙》也和《沉思錄》一樣消失了,直到德國戰敗後才得以重見天日。

     在我與你的關系中,同情和憂慮總是扮演着一定的角色,從前是,現在也是,可是這絕非那種強者對弱者、有保證者對無保證者偶爾感到的那種同情。

    事實是,在你看似受到危害受到折磨需要保護時,我在你的整個人和你的苦難中感受到一種與我自己相似的氣質。

    我有時近乎憤怒地想,你該強硬一些,多一點自衛和攻擊,少一點忍耐和屈服,但是令我産生同感的、我内心深處理解的恰恰是你的不剛強、你的忍耐和屈服,赢得我心的也恰是這一點。

    有時我會喊道:&ldquo彼得,強硬一點!&rdquo然而,我之所以對你心儀,正因你并不那樣。

     你的生活同我的大異其趣,你過的是馬不停蹄的生活,人物、旅行、訪問、電話,永遠占用着你,你像離心器轉動時那樣被卷走了。

    很多人這樣生活着,大多數人這樣生活着。

    然而你忙而不亂,你從未讓我有心神不甯的時候,我見你總是身負重擔忙碌不堪,卻從未見你不耐煩。

    你深深植根于基督精神,身上卻也有東方甯靜的氣韻,有道的氣息,你與内在,與世界的心髒有隐蔽的聯系。

    我将常去探究你的這一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