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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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感,誇大時間和空間。

    也許逃出了一隻芒庫斯庇阿,它像所有同類那樣趨光而來。

     一開始,我們很樂觀,沒有喪失賣幼崽發大财的美好願望。

    我們很早起床,越到後期,時間越發珍貴。

    一開始,常格和萊昂諾爾的逃跑幾乎沒有對我們産生任何影響。

    這兩個狗娘養的,沒打招呼,沒履行合約,昨晚上就這麼跑了,還順手牽走一匹馬、一輛兩輪馬車、我們中的她的一床毯子、一盞乙炔燈和最新一期《阿根廷世界》。

    畜欄裡悄無聲息,我們猜到他們跑了,得趕緊放幼崽出來喂奶、準備洗澡用具和發芽的燕麥。

    我們一直在想,别去想發生的事,埋頭工作。

    别去管現在隻剩下我們倆,不能騎馬去六裡外的普安,糧食隻夠吃一星期了,愚蠢透頂的謠言已經在其他村子散播開來,說我們在養芒庫斯庇阿,大家怕染上病,不敢靠近,周圍轉悠的是無所事事的流浪漢。

    隻有健康地工作,我們才能忍受中午時分,午餐休息(我們中的她草草開一聽口條罐頭,開一聽豌豆罐頭,再煎些雞蛋火腿卷)時困擾我們的不适。

    我們無法不睡午覺,身體不适比雙道鎖的門還要無情,把我們鎖進蔭涼的卧室。

    就在剛才,我們清晰地回憶起夜間不安穩的睡眠,那種奇怪的、透明的——如果允許我們造出這種表達法——眩暈。

    早晨起床,直視前方,任何物體——舉個例子,比如衣櫃——都在做變速旋轉,時不時地偏向一邊(右邊),與此同時,旋轉中,同一個衣櫃卻又好好地停在那兒,靜止不動。

    用不着多想,是仙客來症,治療幾分鐘見效,讓身體恢複平衡,正常工作和走動。

    更糟糕的是,午覺睡得正香(每件物品正放得安安穩穩,陽光毫不留情地釘住它們的棱角),聽到大芒庫斯庇阿畜欄裡傳來騷動和低語。

    它們突然不安起來,拒絕靜養,靜養能幫它們長肉呀!我們不想出去。

    烈日當空,極易引發劇烈頭痛。

    如今,什麼活兒都指着我們,怎麼能允許冒險發病呢?可是,确實應該出去。

    芒庫斯庇阿越來越不安分,畜欄裡的騷動聲聞所未聞,實在沒辦法繼續待在屋裡。

    于是,我們在軟木頭盔的保護下沖出門去,快速商議之後,分頭行動。

    我們中的她往芒庫斯庇阿媽媽籠子那邊跑,另一個檢查大門關沒關好,澳式水塘的水位如何,狐狸或山貓會不會鑽進來。

    我們剛趕到畜欄門口,就被太陽晃得睜不開眼,如白化病患者在白色火焰中搖晃不定。

    我們想接着幹活,可惜為時已晚。

    颠茄症襲來,我們趕緊疲憊不堪地躲進工棚最裡面背陰處。

    面部充血,發紅發燙,瞳孔放大。

    大腦和頸動脈怦怦直跳。

    矛戳錐刺般的劇痛。

    頭晃痛得厲害。

    走一步,墜一下,後腦像系着一塊秤砣。

    刀戳錐刺般的痛。

    爆裂般的痛,似乎要把腦子擠出去。

    彎下身子更糟,腦子似乎要往外掉,人似乎被往前推,眼睛似乎要蹦出來(似乎這個,似乎那個,怎麼也形容不出真正的感受)。

    聲音、晃動、移動、光線,都會加重病情。

    突然,症狀消失了。

    蔭涼霎時帶走了病痛。

    我們心懷感激,想跑動跑動,晃晃腦袋,奇怪一分鐘前……可活兒還在那兒。

    現在,我們懷疑芒庫斯庇阿的躁動不安是因為沒有涼水喝,沒有萊昂諾爾和常格的照顧——它們敏感得很,一定通過某種方式注意到他們不在——,對上午的工作變化也有些奇怪,我們那麼笨手笨腳,那麼慌慌張張。

     這一天不用剪毛,我們中的他負責事先定好的雌雄交配和控制體重,很容易看出從昨天到今天,幼崽的身體狀況急劇惡化。

    媽媽們吃得不好,總要把發芽的燕麥聞上好久,才不情願地将溫熱的食物放入口中。

    我們默默地做完剩下的工作,如今,夜幕降臨有了另一層不願面對的含義。

    我們無法像過去那樣告别一個既定的、依然正常運轉的秩序,告别萊昂諾爾和常格,告别各就各位的芒庫斯庇阿。

    關上家門意味着讓無法無天的世界自生自滅,對夜間到淩晨的一切聽之任之。

    我們拖延了很久,直到無法再拖,才偷偷摸摸、互相回避、心驚膽戰、憂心忡忡地走進家門。

    夜晚像一隻眼睛在等待着我們。

     幸好我們困了,中暑和勞累戰勝了心緒不安和互不交流。

    我們艱難地咽下殘羹剩飯:一點煎雞蛋,牛奶泡面包。

    什麼東西又在刮浴室窗戶,屋頂上也有蹑手蹑腳的跑動。

    沒有風,是月圓夜。

    有公雞的話,半夜前就會打鳴。

    我們摸索着服下最後一劑藥丸,二話不說,上床睡覺。

    燈關着——說得不對,燈不是關着,壓根就沒有燈,屋裡濃霧彌漫,屋外圓月高懸——我們想說點什麼,問出口的卻隻是明天怎麼辦,怎麼弄吃的,怎麼去鎮上。

    後來,我們睡着了。

    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