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南德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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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爵位或沒有爵位的親戚,幾個已經居孀的世交朋友還惦記着邀請費爾南德這個年輕姑娘,或者到她這裡來做客。

    她在寄宿學校的女同學都是大家出身,可以說都是她很好的進身之階:她們的哥哥常來當費爾南德的舞伴。

    費爾南德在寄宿學校時,對首都并不熟悉,讀寄宿學校時很少在街道上遊逛,全城分為兩個部分,“下城”鬧鬧哄哄的,擠滿了小店鋪和小酒館,買賣人在裡面品嘗波爾圖葡萄酒。

    拉着四輪貨車的肥壯馬匹在油漬漬的卵石路上踉跄前行。

    費爾南德從來不離開“上城”,那裡有兩邊種樹的美麗大街,跟班仆役在街上遛狗,女仆領着孩子散步,每天早上可以看到使女撅着屁股刷洗門前的台階。

    但一到夜裡,在一個“初涉世事”的女孩子看來,這些毫無田園氣息的地方竟神奇地改變了模樣。

    普通的富家住宅,砌着粗石的門面,在幾個鐘頭之内竟變成了傳奇中的王宮,從裡面發出一派仙樂和閃爍的燈光。

    費爾南德有時也沒有機會走進這些地方。

    人家隻邀請她參加一些大型的招待會或是密友之間的晚會,極少在同樣的宅子裡見識這兩種。

    在外省,德·卡·德·馬家自然也包括在上層的社會當中。

    在這裡,這個姓氏極為古老,也幾乎被人遺忘了,在婚姻的市場中差不多已沒有什麼商品價值。

    那個時代,還沒有扶搖直上的一代人,像表親埃米爾從事着炙手可熱的外交職業,給這個姓氏鍍上一層金。

    讓娜不邀請客人。

    她們年歲不大又父母雙亡,不便這樣做。

    費爾南德大概很羨慕她的女友們,她們在下午準備茶點招待朋友,那時,管家就戴着白手套送上各色的花式點心。

    她們還在家裡組織舞蹈訓練班。

     她的财産并不是職業的求婚者尋找的那個“錢口袋”,這些人不能指望這個年輕姑娘還有個父親、祖父、叔叔或是哥哥幫他們跻身政壇或者上流社會,讓他們出國到剛果或是進入行政咨詢機構。

    德·卡·德·馬小姐的美貌還不足以讓人一見傾心。

    再說,上流社會裡根本沒有一見傾心這麼一回事,專講愛情卻沒有結結實實的财産作為基礎的婚姻會被人看作不體面。

    費爾南德的幾個哥哥是貴族協會的會員,設法讓她得到邀請參加協會舉辦的舞會。

    按照她筆記中的說法,她曾在舞會上大跳華爾茲。

    但是将近早上一點鐘,大說大講地走進來一群珠光寶氣的布魯塞爾年輕人,他們決定隻在他們這個小圈子裡跳八人組舞,不要外人。

    費爾南德和她的幾個哥哥以及别的參加舞會又比較老成持重的人,模模糊糊地覺得受到了輕視,總而言之是被排斥到一邊了。

     她領會到了她自己小小的成功以及失敗。

    有一張照片,她用尖細的筆迹寫成大字,題獻給她在聖心中學時代一個要好的女友,瑪格麗特·卡爾東·德·維亞爾,為生活中的一個場景或由業餘劇團演出的一個輕歌劇留下了永久的紀念。

    費爾南德風度翩翩地穿着一套真正那不勒斯地區農婦的衣裳。

    人們知道,那精細的刺繡、高雅的衣褶、镂花抽絲和透明的圍裙決不是戲劇服裝師的收藏品,也許是某個奧克塔夫從意大利帶回來的,哥哥比舅舅的可能性更大。

    隻有一個品位上的錯誤:費爾南德沒有穿人們認為合适的平跟拖鞋,反倒在長裙底下穿了一雙一八九三年流行的亮晶晶的高筒皮靴。

    她顯然得到了熱烈的鼓掌,好像出來謝幕,略顯疲憊的眼睛作出讨人喜歡的模樣。

    攝影師不合适宜地讓她站在一個冬季花園裡的綠色草坪上,顯得既不是農婦也不在那不勒斯地區。

    她這模樣讓人想到易蔔生筆下的娜拉,準備在克裡斯提尼亞的客廳裡跳塔蘭泰拉舞。

     人們開始責備她标新立異。

    她的文化底子很薄,就閱讀到手的任何東西來提高水平,連黃色封皮的危險小說也不排除在外,這讓那些當母親的吓壞了。

    一個讀《苔絲》、《菊子夫人》和《殘酷的謎》的姑娘娶進來不完全穩妥。

    她時常講述一些她喜歡的曆史轶事,介紹一些她的男舞伴沒聽說過的曆史名人,例如布朗卡斯公爵,或瑪利亞·瓦萊夫斯卡之類。

    她請她認識的一個老教士來教她拉丁文,居然背出了幾句維吉爾的詩句,這進步讓她洋洋自得,就到處去說。

    她承認還買了一本希臘語語法書。

    在她這些謀劃經營當中,沒有一個人幫她的忙,也沒有一個人贊同,于是就偃旗息鼓了,然而費爾南德卻得到了有思想的年輕姑娘的名聲,這并不符合實際,她其實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