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尋找那枚紐扣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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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鄉間采險,就會覺得精神抖擻。

    他深吸一口氣,摘下帽子讓陽光直射病恹已久的頭發,感覺通體舒暢。

     他懷着憐惜的心态回顧紐約生活。

    那些人真傻!隻能把自己關在如火爐般悶熱的公寓裡,任二十台頻道收音機節目在耳邊嗡嗡作響,每一樓層派對搖曳的燈光看得人頭昏目眩,克裡斯多夫街上孩子的尖叫聲,廢紙随着躁熱的風沙漫天飛舞,第六大道和L街交口三不五時傳來交通事故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可悲,真的太可悲了。

     他可以想像到,他的朋友在人氣熱絡的酒吧裡步履蹒跚地進出。

    在吃角子老虎機裡猛投五分鎳币,拉下把手,一杯檸檬就足以慰藉他們的苦悶。

    今晚,在雪瑞登廣場附近,可憐友人正以科學家讨人厭的審慎目測半加侖酒精半加侖水的玻璃瓶裡究竟有幾滴琴酒,旁人則迫不及待整杯豪飲下肚。

    這些可憐的家夥。

    他們忘了晚餐,和别人女友上床,眼睛被揍黑一圈。

    實在可悲極了! 而他……主教滔滔不絕的提到了意大利神學家多瑪斯·阿奎那,車子仍在行駛中,他兒子關切地看着他,而他…… 那些日子已成為過去。

    他如鶫鳥般挺起身子(無論在什麼時候,這種鳥總是挺着身軀,随時準備從你窗外飛走),他從此可以在早餐後随性敞很久的步。

    他能辨識出墓碑上刻的碑文,駐足在倒塌的塔樓前沉思,就像那些寫一手好文章,以及那些從來不會沖動上酒吧喝個不醉不歸的家夥們一樣。

     他曾從莊稼漢那裡聽到一個挺有意思的人生觀——這些人總愛對作家說一些鄉下傳說。

    “好,”他聽到一個老人說,“好,又是米迦勒節,可憐的莎麗·菲佛雷在溪裡溺水自盡已二十年。

    當晚的月光……”說得太好了。

    (棒槌學堂注:Michaelmas,九月二十九日總領天使米迦勒的節日,也是古時農人四季的付款日。

    ) 當有人再講述這個故事時,他已經可以就着燃燒煙灰的微光,以悲傷的眼神凝望河水,想像紐約那些痛飲着酒水的人渣的惡行,他們出現,勾引不幸的鄉下女孩,逼得她們投河自盡。

    他正對自己高尚的道德情操沾沾自喜時,忽然被路邊的吆喝聲喚醒。

     “停車!”一聲大喝,“停車!” 他被驚醒,戴上帽子遮住被太陽直射的眼睛,車速緩緩降下。

    他們行經一片房舍,洗白的石頭建築酒館挂着一個名為“公牛”的大招牌,左轉過去則是綿延不絕的矮丘。

    途中右側有間方塔形小教堂,風華依舊,花團錦簇,大門不遠處墓碑林立。

    快抵達山頂時,有段四分之一哩長的直路。

    杜諾範看到他左側有數頃綠地沿路被低矮石牆圍住。

    綠地中間矗立着一幢巨大的矮石屋,東邊的窗子正迎着金色天空。

     出聲吆喝的人走近他們。

    路的另一頭,在山頂之後,有棟畫裡常描繪的小木屋。

    木屋正面被人身高的圍籬圈住,鐵鑄栅門上一面字體娟秀素雅的門牌寫着:“宿醉之家”。

    栅門裡有位拿着煙鬥懶洋洋地靠在門邊的人在呼喊。

     “停車!”他又喊,“停車!” 杜諾範注意到他父親心猶末甘地閉上嘴,上校反倒松一口氣嘀咕了兩句,将車停在栅門前面。

    态度親切的一名精瘦年輕人,比杜諾範大不了幾歲,長臉、方下巴、诙諧的眼睛、仿玳瑁鏡框眼鏡挂在高鼻子上。

    他穿一件色彩鮮豔的運動外套、土灰色長褲、領口扣子敞開的卡其襯衫,一手搖着已經熄滅的煙鬥,另一手執隻盛滿雞尾酒的酒杯。

     上校停下車:“請不要一直叫我“停車”,真是的!”他不滿地說,“我們沒時間逗留,還有急事要辦。

    你叫我做什麼呢?” “請進來坐坐,”對方熱誠邀請他們,“來喝一杯。

    我知道現在喝酒嫌早了點,但請賞臉喝一杯吧,此外,現在有新聞報導。

    ”他轉頭叫道,“瑪德蓮娜!” 杯子産裡裝盛琥珀色汁液的景象,讓杜諾範的感官接受嚴酷的考驗。

    他看見圍籬後的草坪上撐開一把蓋過桌面的大型海灘傘,上面挂的裝飾逼得他不得不又想起紐約。

    他以為他眼睛在欺蒙自己,雞尾灑調酒瓶表面還泛着銀光和濕氣。

    令人懷念的情境向他襲來。

     他知道以冰入酒在英國鄉下還算是絕無僅有的喝法。

    在年輕人的招呼下,一名女孩從太陽傘傘緣露出頭來,對衆人微笑。

     從折疊躺椅裡站起身,她快步走向栅門。

    她的眼睛是深色的,如日本女孩般一頭黑色頭發,麥芽色肌膚彈性十足。

    她健美身材和時髦可從寬松短褲和印花絲質短衣略窺二—。

    她走到栅門邊,很高興看到他們,她揚起眉毛,對他們說,“哈羅!”露出久别重逢般的喜悅。

     史坦第緒上校看到她的寬松短褲,下禁咳兩聲,瞥了主教一眼,匆忙接着說:“你們都不認識吧?這位是菲爾博士——我們的老朋友,你常聽我提起他,不是嗎?他也是蘇格蘭場的人。

    這位是杜諾範先生,主教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