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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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奔跑。

    ”他想。

     在寒冷的十一月的夜晚,溫斯堡主街上偶爾有人出來,匆匆忙忙地趕着到某家店鋪後面的火爐旁邊去。

    店鋪窗戶上都結了冰,風吹得挂在韋林醫生診所樓梯口的錫皮招牌乒乓作響。

    赫爾雜貨鋪前的人行道上擺着一筐蘋果和一架子新掃帚。

    埃爾默·考利站住,面對喬治·威拉德。

    他極力想開口,手臂開始上下揮舞,臉部痙攣性地抽動着。

    他像是要喊叫起來。

    “噢,你回去吧,”他大聲說,“别跟我待在這兒。

    我沒什麼可告訴你的。

    我壓根兒就不想見你。

    ” 這個心煩意亂的年輕商人在溫斯堡住宅區的街上徘徊了三個鐘頭,因為未能宣布自己不再古怪的決定,氣得眼都發花了。

    一種失敗感在他心中發出尖銳的呼嘯。

    他想哭。

    經過一下午徒勞空洞的唠叨并且在年輕的記者面前失敗之後,他想自己未來是沒什麼希望了。

     這時他心裡朦朦胧胧升起一個新的念頭。

    在四周的漆黑中,他開始看到一線光明。

    他走到燈已熄滅的自家店鋪前,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們父子在這裡徒勞地等待生意上門。

    他悄悄走進去,在店鋪後面的火爐旁的一隻桶裡摸索。

    桶底刨屑下面放着個錫皮盒,裡面藏着考利父子店的存款。

    每天晚上店鋪打烊後,埃比尼澤·考利就把盒子擱進桶裡,然後才上樓睡覺。

    “誰也不會留意這種不起眼的地方。

    ”他想起盜賊時就這樣對自己說。

     埃爾默從大概有四百塊的一小卷鈔票裡抽出兩張十塊的,這四百塊是賣了田産後留下的。

    接着他又把盒子放到刨屑下面,悄悄從前門出來回到街上。

     那個他自認為會結束一切不幸的主意十分簡單。

    “我要離開這裡,要離家出走。

    ”他對自己說。

    他知道有一趟管内貨車半夜經過溫斯堡,天亮時到達克利夫蘭。

    他想偷偷爬上這趟車,到克利夫蘭後就消失在那兒的人群中。

    他想在商店找個活幹,跟别的夥計交朋友,同大家沒什麼分别。

    然後他就可以又說又笑了。

    他就不會再顯得古怪,就會交到朋友。

    人生對于他就會跟對于别人一樣溫馨而有意義了。

     這個高大笨拙的年輕人大步走過街道,一邊嘲笑自己,因為他生過喬治·威拉德的氣,害怕過他。

    他決定在離開小城前跟年輕的記者談一談。

    他想講些事情,或許向他挑戰,通過他向所有溫斯堡人挑戰。

     埃爾默懷着剛剛獲得的自信走到新威拉德旅店的辦公室敲了敲門。

    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夥計躺在辦公室裡的小床上。

    他不拿工錢,旅店給飯吃,他為自己有個“夜間職員”的頭銜感到很自豪。

    埃爾默在這個小夥計面前語氣傲慢,不容回絕。

    “你先把他叫醒。

    ”他命令道,“告訴他到火車站來。

    我要見見他,我馬上就要搭車走了。

    告訴他穿好衣服馬上來。

    我沒有多少時間。

    ” 管内車完成了在溫斯堡的工作,鐵路工人們忙着挂車廂,提着燈走來走去,為列車繼續朝東行駛作準備。

    喬治·威拉德揉揉眼睛,穿上新大衣,萬分好奇地跑到車站月台。

    “嗨,我來了。

    你想幹什麼?有什麼事要對我講嗎?”他說。

     埃爾默極力想解釋。

    他用舌頭弄濕嘴唇,望着開始發動的嘶叫的火車。

    “噢,你瞧,”他開口了,接着舌頭就不聽使喚了,“我要被沖洗、燙熨了。

    我要被沖洗、燙熨、漿硬了。

    ”他斷斷續續地喃喃自語着。

     在黑乎乎的車站月台上,埃爾默站在嘶叫的火車旁憤怒得直跺腳。

    空中燈光亂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兩張十元鈔票塞到喬治·威拉德手裡。

    “拿着,”他喊道,“我不要了。

    交給我父親。

    這是我偷出來的。

    ”他憤怒地吼叫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兩條長長的手臂開始在空中揮舞。

    他像是在竭力掙脫那雙緊緊抓住他的手,拼命地一拳又一拳打在喬治·威拉德的胸脯上、脖子上、嘴上。

    喬治被拳頭的兇狠力道打倒在地,在半昏迷狀态中翻來滾去。

    埃爾默跳上行駛中的火車,跑過幾節車廂頂部,跳到一節平闆車廂上。

    他臉貼着車廂底回頭張望,使勁想看清倒在黑暗中的那個人。

    一股自豪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我讓他知道了,”埃爾默大聲喊道,“我猜我讓他知道了。

    我并沒有那麼古怪。

    我猜我讓他知道了,我并沒有那麼古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