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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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城市人們永遠年輕。

    有那麼多事情要做,他們沒有時間變老。

    ”她面帶一絲殘忍的微笑對自己說。

    她決心結識各種各樣的人。

    每到星期四晚上,店鋪關門後她就去教堂的地下室參加祈禱會,星期天晚上則出席一個叫埃普沃思聯合會的組織的聚會。

     當那個藥店職員,一個名叫威爾·赫爾利的中年人,也是衛理公會教徒,提出送她回家時,她沒有拒絕。

    “當然我不會讓他經常來找我的,不過他要是隔很長時間來看我一次,那也不壞。

    ”她對自己說,仍然決心對内德·柯裡忠貞不貳。

     艾麗斯在不知不覺中努力重新把握生活,起初隻是微弱的嘗試,後來慢慢下定了決心。

    她總是默默地走在那個藥店職員身旁,但有時在黑暗中,兩個人一起拘謹地散步時,她會伸出手輕輕碰碰他大衣的褶皺。

    走到媽媽家門口要分手時,艾麗斯沒有直接進屋,而是站了一會兒。

    她想叫住藥店職員,請他陪自己在房前門廊的黑暗中稍微坐一會兒,可是又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

    “我需要的不是他,”艾麗斯心想,“我隻是不想太孤獨了。

    如果我不注意,會變得不習慣跟人相處的。

    ” 二十七歲那年初秋,一種強烈的不安抓住了艾麗斯。

    她實在忍受不了繼續跟藥店職員相處。

    那天晚上他來找她散步,她把他打發走了。

    她的思緒變得異常活躍,白天在店裡站了好幾個小時,很累,回到家爬上床,卻怎麼也睡不着。

    她凝視着黑暗。

    就像一個小孩從長長的睡眠中蘇醒過來,她的想象在房間裡遊走。

    在她内心深處,有一種幻想欺騙不了的東西,它向生活要求某種确定無疑的答案。

     艾麗斯抓起一隻枕頭緊緊頂住胸脯。

    她從床上起來擺弄一條毯子,使它在黑暗中看起來像一具躺在被子裡的人體,她跪在床邊撫摸着它,嘴裡一遍又一遍輕聲低語,好像在吟唱一首歌的副歌。

    “為什麼不發生點事情啊?為什麼我一個人孤單地留在這裡?”她喃喃地說。

    雖然她偶爾會想起内德·柯裡,但再也不指望他了。

    她的欲望變得越來越模糊。

    她不想要内德或别的任何人。

    她渴望被人愛,需要某種東西來響應内心越來越響亮的呼喚聲。

     後來,某個雨夜,艾麗斯幹了件冒險的事。

    這事讓她感到恐懼和混亂。

    九點鐘她從店裡回來,發現屋裡空蕩蕩的。

    布什·米爾頓進城了,媽媽去鄰居家了。

    她上樓走進自己房間,在黑暗中脫光衣服。

    她在窗前站了會兒,聽着雨滴敲打着玻璃,接着一股奇怪的欲望襲上心頭。

    她甚至都沒停下來想想自己到底想幹嗎就跑下樓去,穿過黑乎乎的屋子,向雨中奔去。

    當她在房前的小草坪上站住時,感覺到濕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一種在街上裸體奔跑的瘋狂欲望讓她難以自持。

     她想雨水會對自己的肉體産生神奇美妙的效果。

    很多年了,她不曾有過如此充滿活力和勇氣的感覺。

    她想跳躍,想奔跑,想呼喊,想找到另一個孤獨的人,并且擁抱他。

    房前的磚路上有一個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艾麗斯開始奔跑起來。

    一種狂野和絕望的感覺抓住了她。

    “我才不管他是誰。

    他也是一個人,我要靠近他。

    ”她想。

    也沒停下來思考一下自己的瘋狂舉動可能會産生什麼後果,她就輕聲開口了。

    “等等!”她喊道,“别走開。

    不管你是誰,請你一定等等。

    ” 人行道上的那個人停住腳側耳傾聽。

    這是個老頭,而且有點聾。

    他把手放在嘴邊大喊。

    “什麼?你說什麼?”他喊道。

     艾麗斯倒在地上,躺在那裡發抖。

    那人走了,想到自己竟然做出這種事,她恐懼得不敢站起來,用雙手和膝蓋爬過草坪朝屋子的方向移動。

    回到屋裡後,她闩上門把梳妝台搬過來堵在門口。

    她的身體像打寒戰般抖起來,手抖得都穿不上睡衣。

    她上床後把臉埋進枕頭裡傷心地哭起來。

    “我這是怎麼了啊?我差點幹出一件可怕的事。

    ”她想,然後把臉轉向牆壁,開始努力強迫自己勇敢地面對這樣一個事實:許多人必須孤獨地活着以及死去,即使在溫斯堡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