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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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粉末是怎麼做成塑料的,但能肯定的是,整個過程很複雜,不可能是在這裡完成的,在這裡就連街上那兩隻汽油打氣筒似乎也被人完全忽視了。

    我站在門口,向街上望去。

    在大道中央的樹下,理發師正在忙活着;樹幹上釘着一片小鏡子,反射出閃爍的日光。

    戴着軟帽的小姑娘快步走過,肩膀上挑着兩隻籃子。

    算命先生蹲在西蒙&#183弗雷爾斯商店牆邊,他已經擁有了一位顧客:一個留着一把胡志明式長須的老頭兒,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看他洗那些古老的紙牌。

    他得擁有什麼樣的未來,才能配得上那花掉的一皮阿斯特呢?在索姆大道上,生活是完全公開的;每個人都知道範先生,但警方卻沒有辦法來取得他們的信任。

    在這一層面的生活裡的每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但你卻沒辦法像一步邁入大街上那樣輕松地邁入到這一層面的生活裡。

    我想起了那些在樓梯口公共廁所旁邊閑聊的那些老太婆:她們也聽見了一切事情,但我卻不清楚她們都知道些什麼。

     我回到車庫,走進後面的一間小辦公室裡。

    那裡有常見的中國廣告日曆,一張淩亂的書桌&mdash&mdash價格表,一瓶膠水,一台加法機,一些回形針,一把茶壺和三個茶杯,許多支沒有削過的鉛筆,不知為何,還有一張沒寫過的埃菲爾鐵塔圖案的明信片。

    約克&#183哈丁可能使用許多鮮明而生動的抽象概念來描繪第三勢力,但到頭來卻是這些東西&mdash&mdash這就是第三勢力。

    背後的牆上還有一道門,門是鎖着的,但鑰匙就放在書桌上那些鉛筆之間。

    我打開門,走了進去。

     我來到一間小棚屋裡,空間大小與車庫相仿。

    這裡擺着一台機器,看起來很像是鐵杆和電線做成的籠子,其中有數不清的栖枝,用以囚禁沒有翅膀的大鳥&mdash&mdash它給人的印象是用許多老舊的破布捆綁着的,不過那些破布也可能是用來清潔灰塵的,正在清潔時,範先生和他的助手們就被人叫走了。

    我發現了一件制造商的名字&mdash&mdash裡昂的什麼人,還有一個專利号&mdash&mdash是什麼的專利呢?我接通電流,那台陳舊的機器忽然複活:那些鐵杆原來也有用處&mdash&mdash這台奇妙的裝置就像一位老人攢足生命最後的力量,不停地用拳頭向下鑿着,不停地鑿着&hellip&hellip這個東西應該算作壓榨機,盡管從它的構造來看,應當是跟老式自動點唱機屬于同一時代,不過我想,在這個國家裡,人們從不浪費東西,任何一件東西都可以在這裡終結其職業生涯(我記得在南定的一條後巷,曾看見《火車大劫案》在屏幕上來回顫動地播放着,供人娛樂),所以這台壓榨機還是可以派上用場的。

     我更為仔細地檢查這台壓榨機;上面有白色粉末的痕迹。

    黛奧拉克通,我想,那種有點兒接近于奶粉的東西。

    沒有迹象表明這裡有過鐵桶或者模子。

    我走回辦公室,回到車庫裡。

    我很想輕輕地拍拍那輛舊車的擋泥闆:它也許會在這裡等上很久,但總會有一天&hellip&hellip範先生和他的助手們這時可能正在稻田裡的某處,他們的終點是泰将軍司令部所在的那座聖山。

    最後,我擡高嗓門,大聲喊着&ldquo範先生&rdquo時,我可以想象我已經遠離那間車庫、那條大道和理發師,回到了那些稻田裡,那是我去西甯路上的避難之所。

    &ldquo範先生!&rdquo我仿佛可以看見一個人在那些稻稈兒之中轉過頭來。

     我走回家去,走上樓梯口,那些老太婆還在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對我來說,樹上鳥兒的亂叫也比她們所說的話更為簡單易懂。

    鳳不在家&mdash&mdash隻留下了一張紙條,說她去她姐姐那裡了。

    我躺在床上&mdash&mdash我最近經常很容易感到疲倦&mdash&mdash然後便睡着了。

    當我醒來時,我看見那隻鬧鐘的表盤上指向一點二十五分,我轉過頭去,希望發現鳳就睡在我身邊。

    但枕頭還是沒人動過。

    那天她一定是換過床單了&mdash&mdash上面還散發着涼絲絲的洗衣店的味道。

    我站起來打開她放圍巾的那隻抽屜,圍巾已經不在那裡。

    我走到書架前&mdash&mdash那本關于皇室家庭的生活畫冊也消失了。

    她已經把她的東西全部拿走了。

     備受震驚的那一刻,反而沒有那麼痛苦,痛苦始于淩晨三點左右。

    當時,我準備重新規劃自己的生活,是的,我總得活下去吧,總得逐步忘卻那些往事。

    快樂的記憶是最糟糕的,于是我竭力去回憶那些不愉快的。

    這方面,我倒是有經驗。

    畢竟從前經曆過這樣的事情。

    我知道哪些事情是必須要去做的,但我現在年紀更老了&mdash&mdash我感覺我已經沒有精力去重建自己的生活了。

     3 我去美國使館找派爾。

    進門之前我必須填寫一張表格,然後交給一個憲兵。

    他說:&ldquo你沒寫來訪目的。

    &rdquo &ldquo他會知道的。

    &rdquo我說。

     &ldquo那麼你預約了嗎?&rdquo &ldquo如果你願意的話,這麼寫也無妨。

    &rdquo &ldquo這麼做在你看來很愚蠢吧,我猜,但我們必須小心起見。

    總有些奇怪的人闖到這裡來。

    &rdquo &ldquo這個我聽說過。

    &rdquo他将口香糖換到另一邊去嚼,然後便進入電梯裡。

    我自己在這裡等候。

    我還不知道該對派爾說什麼。

    這樣的場景我可沒有經曆過。

    那個憲兵回來了。

    他不大情願地說:&ldquo我想你可以進去了。

    12A室,二樓。

    &rdquo 我走進房間時,發現派爾并不在那裡。

    喬坐在辦公桌後面:就是那個經濟專員,我仍然不記得他的姓氏。

    鳳的姐姐在打字桌後面看着我。

    從那雙貪婪的棕色眼睛裡,我所看到的是勝利的神情嗎? &ldquo請進,請進,湯姆,&rdquo喬大聲叫道,&ldquo很高興見到你。

    你的腿怎麼樣了?您這樣的人物來我們這種小地方,這可少見。

    拉一把椅子過來。

    告訴我你對最近的戰況是怎麼想的。

    昨天晚上我在大陸酒店看見格蘭傑了。

    他又回到北方了。

    那小子可真夠積極的。

    哪兒有新聞,哪兒就有格蘭傑。

    來抽根煙吧。

    自己拿。

    你認識徐小姐嗎?這些人的名字我可記不住&mdash&mdash對于我這樣的老家夥來說,記住這些東西可太難了。

    我就叫她&lsquo嗨,那邊的&rsquo&mdash&mdash她也喜歡這種叫法。

    一點兒也沒有那種沉悶的殖民主義氣息。

    外面有什麼小道消息嗎,湯姆?你的那些夥伴始終保持高度警覺。

    很遺憾聽說你的腿出了問題。

    奧爾登告訴我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派爾在哪兒?&rdquo &ldquo噢,今天早上奧爾登不在辦公室。

    我想他應該是在家裡。

    他的許多工作都是在家裡完成的。

    &rdquo &ldquo我知道他在家裡都做些什麼。

    &rdquo &ldquo那個小夥子很積極。

    呃,你剛才說什麼來着?&rdquo &ldquo怎麼說呢,他在家裡所做的事情裡,至少有一件我可是知道。

    &rdquo &ldquo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湯姆。

    遲鈍的喬&mdash&mdash那就是我。

    以前是。

    以後估計也是。

    &rdquo &ldquo他跟我的女人搞在一起&mdash&mdash就是你這位打字員的妹妹。

    &rdquo &ldquo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rdquo &ldquo問她吧。

    是她安排的。

    派爾搶走了我的女人。

    &rdquo &ldquo聽着,福勒,我還以為你來這裡是為了公事。

    在我們的辦公室裡可别來這一套,你知道的。

    &rdquo &ldquo我來這裡是找派爾的,但我想他已經躲起來了吧。

    &rdquo &l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