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螺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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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西竄、忽隐忽現。

    拉爾夫興高采烈,他用帶低音的嗓門,自言自語地說道: &ldquo太棒了!&rdquo 在平台外面還有更迷人的東西呢。

    某種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mdash&mdash也許是一場台風,或是伴随他自己一起到來的那場風暴&mdash&mdash在環礁湖的裡側堆起了一道沙堤,因而在海灘裡造成個長而深的水潭,較遠一頭是粉紅色的花崗岩高高的突出部分。

    拉爾夫以前曾上過當:海灘水潭看上去深,其實不然。

    現在他走近這個水潭,本也沒抱希望。

    這個島卻是一個真正的島,而這個水潭是由海發大潮所造成的,它的一頭深得呈墨綠色,使人難以置信。

    拉爾夫仔細地巡看了這整整三十碼水面,接着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水比他的血還暖,拉爾夫就好像是在一個巨大的浴缸裡遊泳。

     豬崽子又出現了,坐在岩石突出的邊上,帶忌妒心的眼光注視着拉爾夫的雪白身軀在綠水裡上下。

     &ldquo你遊得不好。

    &rdquo &ldquo豬崽子。

    &rdquo 豬崽子脫掉鞋襪,小心地把它們排放在岩石邊上,又用一隻腳趾試試水溫。

     &ldquo太熱!&rdquo &ldquo你還等什麼呀?&rdquo &ldquo我啥也不等。

    可我的姨媽&mdash&mdash&rdquo &ldquo去你的姨媽!&rdquo 拉爾夫從水面往下一紮,然後在水中睜着眼遊;水潭的沙質岩邊隐隐約約地像個小山坡。

    他翻了個身,捏住鼻子,正看到一道金光搖晃碎落在眼前。

    豬崽子看來正在下決心,他動手脫掉短褲,不一會兒光了身,露出又白又胖的身軀。

    他踮着腳尖走下了水潭的沙灘邊,坐在那兒,水沒到頸部,他自豪地對着拉爾夫微笑。

     &ldquo你不打算遊嗎?&rdquo 豬崽子晃晃腦袋。

     &ldquo我不會。

    不準我遊。

    我有氣喘病&mdash&mdash&rdquo &ldquo去你的雞喘不雞喘!&rdquo 豬崽子以一種謙卑的耐心忍着。

     &ldquo你遊得不行啊。

    &rdquo 拉爾夫用腳啪嗒啪嗒地打着水遊回到斜面下,把嘴浸下去,又往空中噴出一股水,随後擡起下巴說: &ldquo我五歲就會遊泳。

    我爸爸教的。

    他是個海軍軍官。

    他一休假就會來救咱們的。

    你爸爸是幹什麼的?&rdquo 豬崽子的臉忽地紅了。

     &ldquo我爹死了,&rdquo他急匆匆地說,&ldquo而我媽&mdash&mdash&rdquo 他取下眼鏡,想尋找些什麼來擦擦,但又找不到。

     &ldquo我一直跟姨媽住一塊兒。

    她開了個糖果鋪。

    我常吃好多好多糖,喜歡多少就吃多少。

    你爸爸什麼時候來救咱們?&rdquo &ldquo他會盡量快的。

    &rdquo 豬崽子濕淋淋地從水中上來,光身子站着,用一隻襪子擦擦眼鏡。

    透過早晨的熱氣他們所聽到的唯一聲響,就是波浪撞擊着礁石那永無休止的、惱人的轟鳴。

     &ldquo他怎麼會知道咱們在這兒?&rdquo 拉爾夫在水裡懶洋洋地遊着。

    睡意籠罩着他,就像纏綿腦際的蜃樓幻影正在同五光十色的環礁湖景緻一比高低。

     &ldquo他怎麼會知道咱們在這兒呢?&rdquo 因為,拉爾夫想,因為,因為&hellip&hellip從礁石處傳來的浪濤聲變得很遠很遠。

     &ldquo他們會在飛機場告訴他的。

    &rdquo 豬崽子搖搖頭,戴上閃光的眼鏡,俯視着拉爾夫。

     &ldquo他們不會。

    你沒聽駕駛員說嗎?原子彈的事?他們全死了。

    &rdquo 拉爾夫從水裡爬了出來,面對豬崽子站着,思量着這個不尋常的問題。

     豬崽子堅持問道: &ldquo這是個島,是嗎?&rdquo &ldquo我爬上過山岩,&rdquo拉爾夫慢吞吞地回答,&ldquo我想這是個島。

    &rdquo &ldquo他們死光了,&rdquo豬崽子說,&ldquo而這又是個島。

    絕沒人會知道咱們在這兒。

    你爸爸不會知道,肯定誰也不會知道&mdash&mdash&rdquo 他的嘴唇微微地顫動着,眼鏡也因霧氣而模糊不清。

     &ldquo咱們将呆在這兒等死的。

    &rdquo 随着這個&ldquo死&rdquo字,暑熱仿佛越來越厲害,熱得逼人。

    環礁湖也以令人目眩的燦爛襲擊着他們。

     &ldquo我去拿衣服,&rdquo拉爾夫咕哝地說。

    &ldquo在那兒。

    &rdquo他忍着驕陽的毒焰,小步跑過沙灘,橫穿過高出沙灘的平台,找到了他東一件西一件的衣服,覺得再穿上灰襯衫倒有一種說不出的惬意。

    随後他又爬上平台的邊緣,在綠蔭裡找了根适當的樹幹就坐下了。

    豬崽子吃力地爬了上來,手臂下夾着他的大部分衣服,又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根倒下的樹幹上,靠近朝向環礁湖的小峭壁;湖水交錯的反射光在他身上不停地晃動。

     一會兒豬崽子又說開了: &ldquo咱們得找找别人。

    咱們該幹點事。

    &rdquo 拉爾夫一聲不吭。

    這兒是座珊瑚島。

    他避開了毒日的煎熬,也不管豬崽子那帶兇兆的嘟哝,還做着自己快樂的夢。

     豬崽子仍順着自己的話題往下說: &ldquo咱們有多少人在這兒?&rdquo 拉爾夫走上前去,站在豬崽子身旁回答: &ldquo我不知道。

    &rdquo 在暑熱煙霭的下面,一陣陣微風拂過亮光閃閃的水面。

    微風吹到平台時,棕榈葉片發出簌簌的低吟,于是,模糊的太陽光斑就在他倆身上浮掠而過,像明亮的帶翅膀的小東西在樹陰裡晃動。

     豬崽子仰望着拉爾夫。

    後者臉上的陰影全反了;上半部是綠茵茵的,下半部由于環礁湖的反映,變得亮閃閃的。

    一道耀眼的陽光正抹過他的頭發。

     &ldquo咱們總該幹點事吧。

    &rdquo 拉爾夫對他視若無睹。

    一個想象中存在而從未得到充分實現的地方,終于在這兒一躍而為活生生的現實了。

    拉爾夫快活極了,笑得合不攏嘴,豬崽子卻把這一笑當作是對他的賞識,也滿意地笑起來。

     &ldquo假如這真是個島&mdash&mdash&rdquo &ldquo那又怎麼樣呢?&rdquo 拉爾夫止住了微笑,用手指着環礁湖。

    在海蕨草中有個深米色的東西。

     &ldquo一塊石頭。

    &rdquo &ldquo不,一個貝殼。

    &rdquo 忽然,豬崽子高興起來;他興奮得倒也并不過分。

     &ldquo對。

    這是個貝殼。

    我以前見過像這樣一個。

    在人家的後屋牆上。

    那人叫它海螺。

    他常吹,一吹他媽媽就來了。

    那東西可值錢哩&mdash&mdash&rdquo 靠拉爾夫的手肘邊,有一棵小棕榈樹苗傾斜到環礁湖上。

    由于它本身的重量,小樹苗已經從貧瘠的泥土中拖出了一團泥塊,它很快就要倒下了。

    拉爾夫拔出細樹幹,在水裡撥弄起來,五顔六色的魚東竄西逃。

    豬崽子的身子傾斜着,看上去很不穩。

     &ldquo當心!要斷了&mdash&mdash&rdquo &ldquo閉嘴。

    &rdquo 拉爾夫心不在焉地說着。

    貝殼有趣、好看、是個有價值的玩意兒;拉爾夫好像在做一個白日夢,夢中生動的幻象萦繞在他和豬崽子之間,可豬崽子并非他夢境中的人物。

    他用彎曲的棕榈樹苗把貝殼推出了海藻,再用一隻手當作支點支撐住樹枝,另一隻手往下壓細樹苗的一端,直到把貝殼挑了上來,水滴滴答答地往下直淌,豬崽子一把抓住海螺。

     此刻海螺不再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了,拉爾夫也變得激動起來。

    豬崽子唠唠叨叨地說: &ldquo&mdash&mdash海螺;可真貴。

    我敢打賭,你要買個海螺,就得花好多、好多、好多的錢&mdash&mdash那人把海螺挂在花園圍牆上,我姨媽&mdash&mdash&rdquo 拉爾夫從豬崽子手裡接過貝殼,一些水順他的手臂流下。

    貝殼是深米色的,散布着淡淡的粉紅斑點。

    在磨出一個小孔的貝殼尖和粉紅色的貝殼嘴當中,殼體長約十八英寸,略呈螺旋狀,表面還有精巧的凸紋。

    拉爾夫把殼内深處的沙子搖晃出來。

     &ldquo&mdash&mdash像頭奶牛哞哞叫,&rdquo豬崽子說。

    &ldquo他還有些白石子,還有一隻養着綠鹦鹉的鳥籠。

    當然,他不會去吹那些石子,他說&mdash&mdash&rdquo 豬崽子停下來喘了口氣,摸摸拉爾夫手裡那個閃光的東西。

     &ldquo拉爾夫!&rdquo 拉爾夫擡起頭來。

     &ldquo咱們可以吹這個來召人開會。

    他們聽見了會來的&mdash&mdash&rdquo 他笑看着拉爾夫。

     &ldquo這不就是你的意思嗎?你從水裡撈起這隻海螺就為這緣故吧?&rdquo 拉爾夫把金黃的頭發往後一撩。

     &ldquo你那朋友怎麼吹海螺的?&rdquo &ldquo他吹起來有點像吐唾沫似的,&rdquo豬崽子說。

    &ldquo我姨媽不讓我吹,因為我有氣喘病。

    他說你從下面這兒使勁往貝殼裡吹。

    &rdquo豬崽子把一隻手放到他那突出的小肚子上。

    &ldquo你試試看,拉爾夫。

    會把别人召來的。

    &rdquo 拉爾夫半信半疑,他把貝殼小的一頭抵在嘴上吹起來。

    從貝殼嘴裡沖出一陣急促的聲音,可再沒别的了。

    拉爾夫擦去嘴唇上的鹹水,又試吹起來,但貝殼裡仍然沒有一點聲音出來。

     &ldquo他吹起來有點像吐唾沫似的。

    &rdquo 拉爾夫噘起嘴往裡鼓氣,貝殼嗚地冒出一種低沉的、放屁似的聲音。

    這下子可把兩個男孩逗樂了,在一陣陣哈哈的笑聲之中拉爾夫又使勁吹了幾分鐘。

     &ldquo他從下面這兒使勁吹。

    &rdquo 拉爾夫這才抓住了要點,運用橫膈膜的氣往貝殼裡猛送。

    霎時那東西就響了。

    一種低沉而又刺耳的聲音在掌心中嗡嗡作響,随後穿透雜亂無章的林海,到粉紅色的花崗岩山才發出回聲。

    成群的鳥兒從樹梢上驚起,下層的林叢中則有什麼動物在吱吱亂叫亂跑。

     拉爾夫把貝殼從嘴邊拿開。

     &ldquo天哪!&rdquo 聽過海螺刺耳的聲音後,他那平常的講話聲再聽起來就像是悄聲細語。

    他把海螺頂住嘴唇,深吸一口,又吹了一下。

    螺聲再次嗡嗡作響,然後随着他越來越使勁,聲音碰巧升高了一個八度,比剛才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