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帶家具出租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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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ash就是世界掩藏在頂樓上的破爛兒。

    海頓[1]是在頂樓上長大成人的,而查特頓[2]卻是在那裡餓死的。

    艾迪生[3]和哥爾德斯密斯[4]是在閣樓上從事寫作的。

    法拉第[5]和德·昆西[6]對閣樓也非常熟悉。

    約翰遜博士[7]愉快地到閣樓上來宿營,在矮腳小床上呼呼大睡&mdash&mdash有時還睡得很酣暢呢;他确實像雇傭軍中的一名堅強老兵,過慣了艱苦的生活,毫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狄更斯在閣樓上度過青年時期,而莫蘭[8]則度過了晚年時期&mdash&mdash可悲啊,他因酗酒成性而提前衰老。

    漢斯·安徒生這位童話之王,是在閣樓的斜屋頂下面夢到他的幻想的。

    可憐的、剛愎自用的科林斯[9]神智錯亂地把頭靠在閣樓裡的桌子上,還有自命不凡的本傑明·富蘭克林[10],還有薩維奇[11],他判斷錯誤,吃了不少苦頭,而本可以睡在一張比大門台階更軟和的床上;還 有年輕的布龍菲爾德[12],&ldquo博比&rdquo·彭斯[13],賀加斯[14],工程師瓦特&mdash&mdash這個名單真是數也數不完啊。

    自從人們把住宅修建兩層高以來,閣樓就已成為培養天才的保育室了。

     凡是對精神貴族抱尊敬态度的人,不會因為結識了閣樓而感到自慚形穢。

    在那裡,潮濕斑斑的牆壁就是珍貴名字的紀念。

    假如把全世界所有的智慧和所有的藝術&mdash&mdash從大自然那裡奪得的所有戰利品,從上天那裡攫取的所有聖火&mdash&mdash都聚集一塊兒,分成幾堆,而我們還可以指着它們說,例如:&mdash&mdash這些有分量的真話是在燈火輝煌的沙龍裡,在一陣陣輕松的歡笑聲裡,在明亮眼睛的閃光裡,刹那之間冒出來的;這些深奧的知識是在寂靜的書房裡發掘出來的,那裡的帕拉斯[15]胸像以肅穆的眼光俯視着一排排散發皮革味兒的書架;這一堆是屬于擠滿人群的街道的;那一堆是屬于長滿雛菊的田野的&mdash&mdash有一堆高聳于其它之上,猶如山峰高出于群山之上的,就是我們舉目仰望的那一堆,我們便指着它說,這是所有當中最高貴的一堆&mdash&mdash這些燦爛輝煌的圖畫和美妙絕倫的音樂,這些铿锵有力的詞語,這些神聖的思想,這些大膽的事業,它們全是在城市閣樓的肮髒環境下,冒着饑寒和痛苦,經過千錘百煉而完成的。

    閣樓下面,城市心髒正在起伏跳動的時候,這些人間的國王卻在高高的巢穴中放出雄鷹般的思想穿越許多世紀而展翅飛翔。

    在這裡,陽光從破爛的窗格裡射進來,落在腐爛的地闆上和破爛的牆壁上;在這裡,這些衣衫褴褛的天神從他們高高的寶座上擲下閃電雷霆,而且早把地球從根本上震撼動搖了。

     啊!世界,把他們統統塞在堆破爛兒的屋子裡!把他們緊緊關在裡面,用貧窮的鑰匙插進鎖孔,把他們禁锢在裡面。

    緊緊焊上鐵條,讓他們在狹窄的籠子裡把英雄般的一生消磨掉。

    聽任他們在裡面挨餓、腐爛、死掉。

    聽見他們的手發狂地敲打着房門就呵呵嘲笑吧。

    在塵土飛揚和人聲喧鬧中隻管滾滾向前,經過他們身旁,把他們忘掉吧。

     可是要當心,謹防他們轉過身來咬你。

    并非所有的人都像神話中的鳳凰會在痛苦中唱出甜美的曲調;有時候他們會噴出毒液&mdash&mdash這種毒液你非聞不可,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因為你無法封住他們的口,雖然你可以給他們戴上腳鐐手铐。

    你可以把他們禁锢在屋裡,但他們卻能打破那些靠不住的窗格,到屋頂上面去大聲疾呼,因而人們不能不聽見他們的聲音。

    你們追逐狂暴的盧梭,把他趕到聖·雅克大街一家最低賤的閣樓上去,而且對他憤怒的叫喊大加嘲笑。

    可是他那細弱而尖銳的聲調逐漸擴大,一百年後變成了法國革命的怒吼;直到今天,文明世界随着他聲音的反響仍在顫動不止呢。

     但是就個人而言,我卻喜歡頂樓。

    并非在裡面居住,因為作為住宅很不方便。

    住在那裡,上下樓的次數太多,不可能讓我高興。

    那樣做會使人不愉快地聯想到腳踩軋機的情形。

    那裡天花闆的樣式為碰撞你的頭所提供的方便太多,而為你刮臉所提供的方便卻太少。

    寂靜的夜晚,聽見公貓在外面屋頂上向其所愛大唱情歌,那曲子就近在咫尺,肯定叫人讨厭。

     不,為了居住,我需要皮卡迪利大街一幢大廈二樓的一個套間(但願有人願意提供!),可是為了思考,讓我在人口最稠密的城區一幢十層大樓的頂樓上就行了。

    對頂樓我有着像丢費爾斯德勒克[16]先生那樣的全部感情。

    高高的頂樓倒有一種崇高的氣勢。

    我喜歡&ldquo舒舒服服安坐着,俯視下面的馬蜂窩&rdquo,靜聽人潮的沉悶低語在下面大街小巷裡不斷消長、流動。

    人們看來是多麼渺小,多麼像一群汗流浃背的螞蟻在小山坡上永無休止地亂作一團。

    他們忙忙碌碌,東奔西走所從事的工作看來是多麼微不足道啊!他們相互推擠沖撞,回轉身來就咆哮撕打,顯得多麼幼稚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