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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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微笑着說,現在他是法定的&ldquo尊貴的先生&rdquo,因為在古代世界,這個頭銜隻能用在艾爾代伊大公和大學校長頭上;他跟我友好地交談,詢問我家的情況;但是随後,他好像忘了我是誰,轉身回到寫字台前,喝掉剩下的啤酒,揮了揮手讓我離開。

    出于勤奮,我努力聽了他幾堂課,但是到了第一學年末,我厭倦了法律,轉到了文學院,沒再聽過他的課;沒過多久,我離開那所學校,後來在國外大學畢業。

    從那之後,我十幾年沒再見過他。

    退休之後,他住在多瑙河邊,住在一個度假區,黎明起床,八十多歲高齡還在多瑙河裡遊泳;他從早到晚都在房間裡工作,胳膊支在站立式的辦公桌上。

    他的弟子和追随者們為他出版著作;八十歲大壽時,他們在佩斯的音樂堂為他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典。

    他的同事、學生、全國著名的律師和法官們都來了,司法部長也親自出席。

    人們白白等了許久:他派人給部長送來一封信,感謝大家為他祝壽,請大家原諒他不能出席,可是他&ldquo不能允許自己的生命因為這種事情變短&rdquo。

    他對生命格外珍惜,最後的精力全用于工作,他的實際生命要比普通人長許多。

    他的生命産生于某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原始力量。

     毫無疑問,跟普通人相比,這種人是由另外一種更加堅韌、剛強的材料造成的。

    從他們手中,我獲得了賴以遠行的精神食糧;從他們身上,我繼承了作為他們生命一部分的堅韌和耐力,并以此為生。

     9 每隔一個星期天,茹莉表姑就來布達的寄宿學校接我,我們一起去島上吃午飯。

    茹莉表姑寫長篇小說,并且說一口流利的法語。

    她在巴黎生活過很長時間,後來住在盧瓦爾河畔的一座城堡裡;穿着、氣質、見識,無不顯示出她擁有值得驕傲的家庭背景。

    她父親是匈牙利最後的七執政官之一,她的母親路易絲是我祖父的姐姐,溫柔賢淑,頭上總包着方頭巾。

    茹莉表姑嫁給了一個羅馬尼亞人,但是家裡誰都沒見過她的丈夫。

    他們在布加勒斯特住過一段時間,經常出入宮廷。

    茹莉表姑總在講故事;她天生就是個講故事的人。

    她講&ldquo她的東巴黎[101]&rdquo,講生活跌宕、酷愛藝術的羅馬尼亞王後,講巴黎與文學。

    我望眼欲穿地盼望星期天,因為茹莉跟文學家很熟,認識霍伊希·帕爾[102]和裴卡爾·久拉[103],她還在日報上發表短篇小說。

    她丈夫很早就去世了,他們隻在一起生活了很短一段時間。

    茹莉表姑不懂&ldquo青少年教育&rdquo,但她本能地敲開了我的心扉,她像跟成年人一樣地與我交談,跟我談生活和文學。

    星期天郊遊,她帶我走進陌生的世界。

    我們在一起時,估計茹莉表姑感到很乏味,想來她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結識許多著名的作家;她總是&ldquo在腦子裡已編好了&rdquo好幾部小說,&ldquo就差寫到紙上了”她跟羅馬尼亞王後會晤過多次。

    總之,她屬于另外一個世界,不僅是成年人的世界,還有愛情與世襲特權的世界。

    她的穿着打扮非常時髦,戴圓頂帽子,穿沙沙作響的綢緞衣裳,好像是去參加舞會;我們就這樣去島上,從那裡搭船到勃拉洛什廣場,去茹莉表姑位于梅斯特爾大街的公寓,在那裡留下了各種各樣的&ldquo記憶&rdquo。

    她對家族非常依戀,屋裡擺滿了老照片、舊書信和上百年的家族紀念品。

    她也像對待祖傳器皿或家族舊物那樣精心地呵護我。

    茹莉表姑是我們家的秘密珍藏者、女作家和一部小說的女主人公,既是家族成員,又是無可非議的陌生人&hellip&hellip她住的那兩個小房間,位于一棟公寓樓的二層,空間相當狹小;但是即便如此,她周圍的一切仍顯得華貴驚豔,她的每樣東西、每件衣服、每件家具、每副手套、每頂帽子全經過精挑細選,引領時尚,她在每句話裡都會不厭其煩地摻進法語詞!&hellip&hellip她總是在路上,總在制訂計劃,寫長篇或短篇小說,出席晚會,準備去巴黎&mdash&mdash對我來說,她簡直是一個令人眼花缭亂的通靈之物!除此之外,在她身上還有某種不容摧毀的東西,某種内源的,即使後來變得貧困、孤獨、失望也無法假造的光焰。

    茹莉表姑是一位真正的女性,是&ldquo世紀末&rdquo的傑作,是罕見的流星。

     後來,在我的同時代人中,我再沒遇見過這樣的女性。

    想到茹莉表姑,我不得不承認,上世紀的女性是另一種女性&mdash&mdash我隻認識幾位歌舞女,可愛、有才華、膚淺或淵博、脾氣溫和或略帶邪惡的歌舞女郎。

    她們有的時候學化學,有的時候生孩子喂奶,有的時候調情,有的時候戀愛,她們活得大都比上世紀的女人&ldquo更健康&rdquo,但是即便如此,她們在骨子裡仍是歌舞女郎;她們不是茹莉表姑那種能夠讓我難過、讓我留戀的另類女性。

    在茹莉身上,我能感到某種沉靜的、本能的,并不浪漫的女性忠誠,這種忠誠,我在戰後的女人身上再也找不到了。

    她動蕩不安、經風曆雨的大手筆人生,卻是用最簡單、最率真的方式實現的。

    這位女作家要比戰後那些出入編輯部的&ldquo名媛們&rdquo更純潔,更真誠。

    她教我喜歡上法國人&mdash&mdash她并非刻意、無意之中帶我走向拉丁世界;是她讓我開始揣測,在我生長其中的迷宮之外,還存在一個更邏輯、更簡單、更公正的文明。

     她介紹我認識的第一位活躍于文壇的作家是鮑裡尼·貝拉[104]。

    鮑裡尼是一位出色的諷刺作家,當時他在主編一份名為《紙撚》的幽默雜志。

    我跟茹莉走在環路上,鮑裡尼正在一家飯館喝酒,坐在一株種在酒桶裡的檫樹後,他離開桌子繞過酒桶朝我們走來,跟茹莉表姑打招呼。

    我實在想象不出,這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有什麼好聊的,鮑裡尼主編不大可能請道德觀嚴肅的茹莉表姑給《紙撚》投稿&hellip&hellip不管怎麼說,他是我認識的第一位作家,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他的秃頂、譏諷的眼神和牧師的面孔。

    &ldquo作家原來就長這樣!&rdquo我心裡暗想。

    有的時候,茹莉像履行義務似的帶我去逛博物館,不過,至少我們兩個都很反感動物标本和古代匈牙利人使用的兵器,反感程度不亞于聽配有投影插圖的民俗講座;經過幾次無聊至極的嘗試之後,我們星期天下午主要去甜點店或歌劇院。

    有一次,她帶我去《佩斯新聞報》編輯部,穿過好幾間空屋子,我拼命嗅聞硫酸紙和油墨的味道,驕傲地望着茹莉,望着這位令人欽佩的表姑;出入日報編輯部這樣的文化重地,對她來說如履平地&hellip&hellip她總是在寫長篇小說,主題是&ldquo生活與幻想&rdquo元素的雜交。

    她還寫過一部話劇,并将手稿寄到我在德國的住址,她雖然不說我也清楚,她希望我能把這部戲搬上德國舞台。

    但是,出于年輕人的馬虎,我在搬家時将手稿遺失了。

    她從來沒有追問過我,跟我的關系一如既往;我從别人嘴裡聽說,她寫的話劇慘遭重創,以至于毀掉了她生活的希望。

    她翻譯過許多書,掙了些小錢。

    後來,她的名字慢慢從報紙專欄裡消失了。

    &ldquo我落伍了。

    &rdquo她自嘲地說。

    但是,她在家裡繼續偷偷地寫了不少小說。

     親愛的茹莉啊!她永遠是一位&ldquo貴婦人&rdquo,即便手頭拮據,仍舊能活得光彩照人,儀态萬方;命運對她不公平,她一個人度過了幾十年的孤寡日子,但她從來不抱怨,從不給别人添麻煩;她始終是一位仗義的&ldquo豪俠&rdquo,七十六歲時都不會空着手去看望親戚,總會分贈一些她所珍藏的小寶貝&mdash&mdash一件精緻的瓷器、一張老照片,或是一樣小手工藝品&mdash&mdash她總是給予,即使家裡什麼也沒有,但她有一顆善良、純潔的博愛之心。

    我偶爾問她,為什麼不再找一位丈夫?她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然後高傲地揚起頭,用難以效仿的語氣說:&ldquo我更看重自己的獨立性,你知道嗎?親愛的&hellip&hellip&rdquo家族裡的一大秘密就是:将近八十年,茹莉怎麼能夠靠文學創作和教法語生活(她在首都一家女子學校教&ldquo輔導課&rdquo)?她總是風度優雅,習慣穿套裝,戴一頂闊檐禮帽,不管去哪兒都帶着禮物。

    她拿什麼買家裡的茶葉?拿什麼厚待親戚和密友?&hellip&hellip七十多歲了,她的頭發仍烏黑發亮,總是有說有笑、風度翩翩、衣着時尚、精神抖擻地在家族聚會上亮相,許多時候,即使年輕人也不能像她一樣真正&ldquo跟上時代的步伐&rdquo。

    她閱讀法語書籍,總是在醞釀新的計劃,構思新的作品。

    她七十七歲那年,有一次我無意中惹惱了她。

    我壯起膽子好奇地問,維也納的大伯父、畫家和她之間,誰的年齡最大?&ldquo總是男人的歲數大!&rdquo她說,并且眼睛冒火地朝周圍瞥了一圈,心裡真的生氣了。

    七十七歲時,她仍跟四十年前一樣過着&ldquo社交生活&rdquo,對女裁縫十分挑剔,跟二十多歲女郎争論時裝問題,不辭辛苦地搭乘一個半小時有軌電車,就為了借一本法語書&hellip&hellip茹莉就是這樣一個人。

    七十七歲那年,她準備結伴去巴黎,因為她想再看一眼巴黎;但是後來,她由于害怕陌生,害怕變化的世界,擔心失去殘留不多的記憶,最終還是留在了家裡。

    &ldquo我在巴黎的朋友大多數已經去世了!&rdquo她心事重重地說,&ldquo一切都成過去,一切都将結束&hellip&hellip沒辦法,我落伍了。

    &rdquo 10 有一天,吉澤拉終于出嫁了。

    婚禮上,她穿了一件灰色衣裳和一條長得垂地、蜂腰般瘦的灰色紗裙,家裡每個人都為她的這一轉變感到高興。

    當時,吉澤拉已經四十多歲,家人都已喪失了希望,沒有誰覺得還會有人樂意牽着這位憂郁老姑娘的手走進教堂。

    她既不漂亮,也沒有财産,在瑪麗娅大院裡長大,是瑪麗大嬸[105]親手把她拉扯大的。

    瑪麗娅大院裡實行母權制統治,瑪麗大嬸發号施令。

    瑪麗大嬸是态度嚴厲的部落首領,慢慢地,她把家族中所有沒希望嫁出去的老姑娘都收留到自己身邊,還有所有離婚的女兒和孫女。

    此外,她還先後收留了吉澤拉和貝爾塔。

    貝爾塔在塞耶的郵局工作,但她在職業生涯上前進緩慢,六十多歲也沒能當上正職&hellip&hellip在瑪麗大嬸身邊,逐漸彙聚起家族的絕望。

    在這種嚴厲的母權制下,男人不可能忍受太久:瑪麗大嬸的女婿,有着騎士風度、留着貓一樣胡須的卡茲梅爾大叔很快就跟妻子離婚從那裡搬走,從那以後,他隻在命名日來瑪麗家做客,一邊呷着茴香酒,一邊聽半打的女人控訴各自丈夫的罪行。

    我始終沒能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親戚關系把瑪麗家的婦人們維系在一起?作為一家之主的瑪麗大嬸,是我祖母的妹妹;但對吉澤拉、貝爾塔、瑪麗什卡、瑪爾吉特,我隻統稱為&ldquo阿姨&rdquo,她們照看卧病在床、躺在被褥和枕頭之間的暴君瑪麗大嬸,從玻璃門的櫥櫃裡取出香草味的糕點和甜味的茴香酒,假若有人來訪,她們還會傾吐滿腹的怨艾。

    她們連信也不能随便寫,因為這位白發蒼蒼的獨裁者,要經過親自審閱才會給她們買郵票的錢;她們更不能在沒得到瑪麗大嬸許可的情況下擅自進城;即便是厄修拉修道院的那些修女,也不像瑪麗大嬸家的姐妹們被管得這麼嚴。

     因此,不難理解吉澤拉為什麼想要逃出這座生活的修道院,婦人們和姑娘們被腌在這個沒有男人敢走近的地方發酵變酸。

    向吉澤拉求婚的是一位河流管理員,他是鳏夫,是個沉靜、憂郁的小公務員,生活裡已經什麼都有,缺的隻是吉澤拉,就連瑪麗大嬸也未能弄清男人的想法!不管怎樣,有一天,瑪麗娅大院的全體成員為吉澤拉縫制了一身細腰、緊身的絲綢婚紗,河流管理員身穿黑色禮服,一副受驚的神情站在客廳裡忙碌穿梭、興奮異常的婦人中間。

    卡茲梅爾大叔一大清早就趕過來,喝了許多薩莫蘿德尼葡萄酒,他用模棱兩可的話鼓勵了河流管理員幾句。

    在忙碌、興奮的喧嚣中,沒有人明白河流管理員到底為什麼要娶吉澤拉,就連新娘自己也不理解。

    可憐的人啊!婦人們給新娘燙前額的劉海,吉澤拉臉色蒼白地站在河流管理員身邊,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環視四周,覺得這一切都不現實,不相信這種喜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她突然成了一個重要人物,幸運之神降福于她&hellip&hellip河流管理員住在蒂薩河[106]畔的一個小村莊裡;他有房子、院子、豬圈和一份穩定輕松、收入不錯的工作,想來,即使在和平年代也難找到比看管蒂薩河更舒心的國家單位&hellip&hellip所有人都說,美麗善良的吉澤拉真是太幸運了,這樣從天而降的幸運實在罕見!河流管理員緘口不語,午宴上一聲不響地吃了不少,喝了很多酒,然後挽着吉澤拉的胳膊,腳步從容地陪她去火車站,去蒂薩河畔。

    家裡人很長時間都這樣講,吉澤拉太幸運了,好像命運跟她開了一個結局仁慈、讓人感覺不真實的玩笑。

    &ldquo不管怎麼說,吉澤拉一直都很幸運!&rdquo那些繼續留在瑪麗大嬸鐵掌裡的阿姨和姐妹們不無忌妒地說。

     瑪麗大嬸在托卡伊有一片葡萄園,葡萄為她和許多親戚的生活開支都提供了來源。

    每到采摘葡萄的季節,全家人都住在托卡伊的房子裡,隻有瑪麗大嬸留在家中,躺在床上通過派人送信或手續麻煩的郵政服務指揮采摘。

    每年都有人收購葡萄,盡管以某種神秘的方式。

    一家能靠這筆收入舒服度日。

    在每年的瑪麗娅命名日,瑪麗大嬸都會向親戚、朋友贈送茶葉。

    瑪麗大嬸從瑪麗娅大院的住房裡搬出家具,卡茲梅爾大叔過來當一天客人,開酒瓶,調鋼琴。

    當然,他在家裡的&ldquo午茶&rdquo上什麼都喝,唯獨不喝茶。

    下午六點,兵營的軍官們趕來(瑪麗大嬸的孫女嫁給了一位軍官);卡茲梅爾大叔的朋友都是搞财會的。

    屋裡有人彈鋼琴,桌上擺滿了盛着冷肉的餐盤,軍官們輪流坐到鋼琴前。

    這場饕餮的晚宴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人們狼吞虎咽的模樣不堪入目,像是一群餓鬼饑不擇食&hellip&hellip到了早上,桌上的東西已被掃蕩一空,之後又是一年沒有男人進瑪麗娅大院。

    瑪麗大嬸的名聲很恐怖。

    吉澤拉走後,她的位置很快被塞耶的郵局助理員貝爾塔替代,因為瑪麗大嬸喜歡總有一大群人圍着她。

     這個生活的修道院,這個有點讓人頭疼的女人圈子,是一個&ldquo名副其實&rdquo的大家庭:就像某個官方總部,來自家族各支的消息彙聚到這兒,在這裡廣播,記錄所有的新聞,并做旁白解說;每隔一段時間,會用更加豐富的語言、以公告的形式将家族中發生的事件公之于衆。

    阿姨們坐在彌散着煮水果和樟腦球味的房間裡,守護着家族的靈魂。

    她們用血緣和記憶、悲劇和感情垃圾、绯聞和要聞的棉線編織家族永在變化、永不中斷的神話。

    家裡總有人死亡,按葬禮上的說法,是&ldquo提前離世&rdquo,因為,&ldquo假如他能更好地照顧自己&rdquo,&ldquo假如醫生能及時地發現病情&rdquo,他本來能夠活得更久。

    但是不管怎樣,家族&mdash&mdash這個神秘的集體&mdash&mdash仍然繼續存活,家人們生死與共,相依為命。

    或許,跟德熱或曼茨&ldquo提前離世&rdquo的悲劇相比,畢竟家族的生命更為重要&hellip&hellip瑪麗大嬸和圍繞在她身邊的老婦人們懷疑,任何一個人的死亡都是&ldquo提前的”也許根本不可能有誰會準時死亡&hellip&hellip總之,家族的神話繼續流傳,這種神奇的自我意識,賦予我們每個在家族神話中扮演角色的人以力量。

    在各個時代,特别是當人類被迫生活在缺少共同擁有的偉大神話的時代,袖珍的家族世界史更成為他們意義重大的體驗源泉。

    家族中有奧林匹斯山,也有哈迪斯[107];瑪麗大嬸卧病在床,躺在被褥和枕頭中間,精心地将家族成員們分門别類,規定誰屬于哪兒。

     有一天,她也走了,她并不想走,是&ldquo提前離世&rdquo的,很可能是去了哈迪斯,她在那裡會跟親戚們争吵幾十年&hellip&hellip不過,吉澤拉跟河流管理員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很久。

    瑪麗娅大院裡的人總是說,吉澤拉是幸運的寵兒。

     11 一個曾經存在的大家族;難道它就是這個樣子,僅此而已?隻剩下名字和照片,一張嘴、一雙眼睛和幾個手勢,幾件家具,有時候,還有某種令人不安的困惑與猶疑,讓人感到自己并非完全地孤獨,距離他将作為禮物獲得、并将進一步傳遞到另一個人或另一件事的物質與力量并不太遠&hellip&hellip這不是一個&ldquo簡單的&rdquo家族,或許那種家族根本就不存在;這是一個組構的家庭,由怨怒、激情與利益綁縛到一起的性情各異、傾向不同的人們組成;家庭,這個雖然有不少陌生成員,但在嚴峻時期仍能夠存活,階層界限模糊,即使在疾風暴雨中也能夠超越階層、堅不可摧的小團體,随着時間的流逝而組構良好。

    這是一個複雜的家族,充滿了怨恨與自我犧牲精神、心靈貧瘠與我行我素的個性,他們都屬于市民階層;當我生活在他們中間時,他們的市民地位風雨飄搖,陷入危機。

    我的一切都感恩于它;我很難忘記和銷毀自己從他們那裡獲得的東西。

     也許根本就不可能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