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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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已經反複思考過,要重新做人了,他正料想并希望能夠看見他這新誕生的決心在這裡成為事實。

     那幻象站在他身旁,靜默而且陰暗,伸出了一隻手。

    當他從深思的探索中驚醒過來的時候,他從那隻手的轉動,以及它站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似乎感覺到那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在銳利地望着他。

    這情況使他發起抖來,而且覺得渾身發冷。

     他們離開了那個熙熙攘攘的場所,來到這城市中一個偏僻的地段,那裡是斯克擄奇以前從沒到過的,不過他認識這個去處和它的壞名聲。

    道路全是污穢而狹隘的,店鋪和住宅都很破敗;人們衣衫不全,嗜飲酗酒,邋裡邋遢,面目可憎。

    一些小胡同和拱門,像不計其數的污水坑那樣把惡臭、垃圾和生活中的種種氣味,都傾吐到這些蔓延曲折的街道上;這整個地區散發着罪惡、污穢和窮困的臭味。

     在這個藏垢納污之所的巢穴深處,在一個屋檐斜伸出去的屋頂下面,有一家低矮的、門面凸出的鋪子,那兒收購廢鐵、破布、瓶子、骨頭和油膩的下腳。

    裡面的地闆上放着一堆堆的鏽鑰匙、釘子、鍊條、鉸鍊、锉刀、磅秤、砝碼以及各種各樣的廢鐵。

    一座座像山一樣的不成體統的破布、一團團發臭的油脂以及那些骨頭疊成的墳墩頭,不知孕育并藏匿着多少很少有人高興去仔細探究的秘密。

    有一個頭發花白的年紀近七十歲的壞角子,坐在他買賣的貨色中間,靠近一個用舊磚頭砌成的炭爐;他把許多雜七雜八的破布挂在一條繩子上,做成一個又臭又髒的門簾,來給自己擋住外面的冷空氣,他在這安靜的隐居地,其樂無窮地抽着闆煙。

     斯克擄奇同那幻象來到這人面前的時候,恰巧有個女人夾着一個沉重的包裹,偷偷地走進鋪子。

    但是她人剛到,就有另外一個女人,同樣地帶着東西,也走了進來;而她後面緊跟着一個穿褪色黑衣服的男子,他看見她們時吃驚的程度,正和她們認出了她們彼此時一樣。

    經過了一個短暫的目瞪口呆的時期(那吸闆煙的老頭子也和他們一樣)之後,他們三人都禁不住大笑起來。

     &ldquo讓那打雜女工做頭一個吧!&rdquo第一個進來的那女人叫嚷道。

    &ldquo讓那洗衣婆做第二個吧;讓那殡儀館的夥計做第三個吧。

    你瞧這兒,老喬,這可真是碰得巧啊!咱們三個人,本來不打算在這兒碰頭的,竟都來啦!&rdquo &ldquo你們再也找不到比這兒更好的碰頭地方了,&rdquo老喬說,把他的煙鬥從嘴裡拿出來。

    &ldquo到客廳裡來吧。

    你在這兒早就是熟門熟路的了,你知道;至于另外那兩個,也都不是陌生人。

    等一會兒,讓我把鋪子的門關上。

    哎喲,這門兒吱吱地叫得多響啊!這屋裡沒有比它自己的鉸鍊鏽得更厲害的鐵器了,我相信;我還肯定這屋裡的骨頭沒有比我這副骨頭更老的了。

    哈哈!咱們都是頂配幹咱們這一行的,咱們都是棋逢敵手。

    到客廳裡來吧。

    到客廳裡來吧。

    &rdquo 這所謂客廳,就是破布門簾後面的那塊地方。

    老頭子用一根舊的梯毯夾條[3]把爐裡的火撥撥攏,用他的煙鬥柄把冒煙的燈剔剔亮(因為這時候已經是夜裡了),然後又把煙鬥塞進嘴去。

     在他忙着這些的時候,那個已經講過話的女人把她那包東西丢在地闆上,大模大樣地在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兩臂交叉,胳膊肘擱在膝頭上,用一種大膽的挑釁姿态,對另外那兩個人瞧着。

     &ldquo這又有什麼關系呢?狄爾伯太太,這有什麼關系呢?&rdquo那女人說。

    &ldquo每個人都有權利照料他自己。

    他向來就是這樣的!&rdquo &ldquo真的,這話挺對!&rdquo那洗衣婦說。

    &ldquo沒有人比他更會照料自己的了。

    &rdquo &ldquo那末,女人,别站在那兒呆瞪着,好像害怕似的!誰會知曉呢?我想咱們總不會彼此找岔子吧?&rdquo &ldquo不,那才不會呢!&rdquo狄爾伯太太和那男子齊聲說。

    &ldquo咱們希望不至于。

    &rdquo &ldquo這就很好!&rdquo這女人叫道。

    &ldquo這樣就夠了。

    少了幾件像這樣的東西,誰會受損失呢?一個死人是不會的,我猜想?&rdquo &ldquo當然不會,&rdquo狄爾伯太太說,大笑起來。

     &ldquo如果他死了以後,還想保留這些東西,這個刻薄的老死刮皮,&rdquo那女人接下去說,&ldquo那末他在世的時候,為什麼那樣不近人情呢?如果他做人合情合理一些的話,那末在死神來打擊他的時候,總會有人來照顧他,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喘氣直喘到斷氣。

    &rdquo &ldquo這句話真是說得再确切也沒有了,&rdquo狄爾伯太太說。

    &ldquo這就是老天對他的報應。

    &rdquo &ldquo我但願這報應能夠更重一點,&rdquo這女人回答說。

    &ldquo你可以完全相信,如果我的手能夠搞到任何别的什麼的話,那末這種報應一定會更重一點的。

    把那個包裹打開來,老喬,讓我知道它能值多少錢。

    爽爽快快地講。

    我不怕做頭一個,也不怕給他們看見這件事情。

    我相信,在我們在這兒碰頭之前,我們大家就已經很明白各人是在自己動手了。

    這不是什麼犯罪。

    把包裹打開來,喬。

    &rdquo 但是她的朋友們都很講義氣,不肯讓她先打開包裹;于是那個穿着褪色黑衣服的男子一馬當先,拿出了他的掠獲物。

    東西并不豐富。

    一兩個圖章、一隻鉛筆盒、一副袖扣以及一支不值什麼錢的别針,就這些而已。

    老喬把它們一件件的仔細檢驗過,估一估價錢,然後把他對每件東西打算付的數目,用粉筆寫在牆壁上,等到他發現已經沒有東西再拿出來時,就加成一個總數。

     &ldquo這是你的賬,&rdquo喬說,&ldquo我不能再多給六個便士,哪怕你要把我活活煮死也辦不到。

    第二個是誰?&rdquo 狄爾伯太太是第二名。

    幾條被單和毛巾、幾件破舊的衣服、兩把老式的銀茶匙、一副方糖夾子以及幾隻靴子。

    她的賬也同樣地寫在牆壁上。

     &ldquo我向來對女士們出手太松。

    這是我的一個弱點,也是我毀掉自己的原因,&rdquo老喬說。

    &ldquo那是你的賬。

    如果你再向我多要一個便士,而且公開提出來,那我就要懊悔自己太慷慨,非削減你半個克朗不可。

    &rdquo &ldquo現在把我的包裹打開來吧,喬,&rdquo頭一個女人說。

     喬為了打開包裹更方便起見,就跪在地上;他解開了許許多多的繩結,才拉出一大卷挺重的深顔色的東西。

     &ldquo你把這東西叫做什麼啊?&rdquo喬問。

    &ldquo床上的帳子麼?&rdquo &ldquo啊!&rdquo女人回答說,哈哈大笑,叉着兩臂,身子朝前傾。

    &ldquo帳子嘛!&rdquo &ldquo難道說,他人還躺在床上,你就把這些東西,連同銅圈等等,一起都拿了下來?&rdquo喬問。

     &ldquo不錯,我正是這樣,&rdquo女人回答說。

    &ldquo為什麼不可以?&rdquo &ldquo你真是生來要發财的,&rdquo喬說,&ldquo你将來一定會發财。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