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活着進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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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使他走向極端，把他推向深淵。
這個無學識的工人，寫信時犯急性子把筆都折斷了。
他就像猿猴進化的第一個原始人，或是大哲學家，全神貫注在基本問題上。
他把這些問題看作當務之急。
他像個孩子，看到什麼都很新奇，不停地感到驚奇而查問。
什麼都像奇迹般出現在他眼前。
每天早晨，他一睜開眼看見樹木、大海、石頭、一隻鳥，他都目瞪口呆，驚呼道：&ldquo這是什麼奇迹？這些人家叫做樹、海、石頭和鳥的都有些什麼奧秘？&rdquo 記得有一天，我們在進村的路上碰見一個騎騾子的小老頭。
左巴雙眼圓睜，盯着牲口看。
他的目光是如此強烈，弄得農民驚叫起來：&ldquo看在上帝的面上，别給它使毒眼！&rdquo 他畫了個十字。
我朝左巴轉過頭去：&ldquo你對老頭怎麼啦，讓他這麼嚷嚷？&rdquo &ldquo我？我對他沒怎樣！我看騾子嘛！你不覺得奇怪嗎？&rdquo &ldquo什麼？&rdquo &ldquo瞧，世界上有騾子。
&rdquo 又有一天，我躺在海灘上看書。
左巴跑過來坐在我的對面，把桑圖裡放在膝蓋上彈了起來。
我擡起頭看他，他的臉部表情漸漸改變。
他變得欣喜若狂，搖晃着滿是皺紋的長脖子，唱起歌來。
馬其頓曲、克來夫歌、狂吼，音樂又回到了史前時代。
&ldquo啊嗨！啊嗨！&rdquo左巴從肺腑深處發出來的吼聲沖破我們稱作文明的薄薄外殼，讓不朽的猛獸、有茸毛的神、吓人的大猩猩蹦出來。
褐煤、虧損、利潤、霍頓斯太太、未來的計劃，全都消失了，吼聲帶走了一切，什麼都不需要了。
我們兩人靜止在克裡特的荒僻海灘上，胸中充滿了生活的一切辛酸和歡樂。
然後，辛酸和歡樂也不存在了。
太陽西落，夜幕降臨，大熊星座圍繞銀河中心線轉動，月亮升起，受驚似的看着兩隻小動物在沙灘上肆無忌憚地唱歌。
&ldquo哈，老夥計，人就是頭野獸，&rdquo左巴吼得興起，突然說，&ldquo把你的書扔掉。
你不覺得難為情嗎？人就是野獸，野獸可不念書！&rdquo 他大笑起來。
&ldquo你知道上帝是怎麼造人的嗎？你知道人這動物對上帝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rdquo &ldquo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呢？我當時不在場。
&rdquo &ldquo我在場！&rdquo左巴目光閃爍，喊道。
&ldquo說說看。
&rdquo 心醉神迷與嘲笑兼半，他開始編造上帝造人的故事。
&ldquo那好吧，老闆，你聽着。
一天早上，上帝醒來神情沮喪。
我是個什麼樣的上帝？我連給我燒香、以我的名義起誓或者給我消遣的人都沒有。
我像隻老貓頭鷹，單獨一個人活夠了。
他朝兩手心各啐一口唾沫，卷起袖子，戴上眼鏡，拿起一塊土，往上吐唾沫，弄成濕泥，把它揉勻，再捏成一個小人，放在太陽底下晾曬。
&ldquo七天過後，小人烤幹了。
他把它拿起來，看着它，笑起來。
&lsquo見鬼，&rsquo他說，&lsquo這不是一頭用後腿立起來的豬嗎？一點不像我想要做出來的模樣，我弄糟了。
&rsquo他抓住了小人脖子上的皮，朝它屁股一腳踢去，&lsquo走，趕快滾蛋！我現在需要你幹的是制造豬崽。
世界是你的了，快走！一、二，齊步走！&rsquo &ldquo可你看，這一點也不像頭豬。
他戴一頂便帽，上衣随便往肩膀上一披，褲子帶褶，土耳其拖鞋帶紅穗子。
還有，腰帶裡插着一把鋒利的匕首，這準是魔鬼給他的，上面刻着&lsquo我要你命&rsquo的字樣。
這就是人。
&ldquo上帝伸出手，讓他去吻。
可他摸着小胡子跟上帝說：&lsquo走開，老頭子，閃一邊去，讓我過去！&rsquo&rdquo 左巴停了下來，看見我大笑，皺起眉頭：&ldquo别笑嘛，事情就是這樣！&rdquo &ldquo那你是怎麼知道的？&rdquo &ldquo我感覺就是這樣，我要是亞當，也得這麼幹。
我拿腦袋擔保，亞當不會不這麼幹。
你别相信那些書裡說的，你得相信我！&rdquo 他沒有等我回答，伸出他的大手彈起桑圖裡來。
我仍然拿着噴香的、畫有一箭穿心的左巴的信，并回憶起和他一起度過的富有人類實質意味的日日夜夜。
和他在一起，時間有了新的滋味，不再是事件相繼發生的數字積累，對我再也不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哲學問題，而是細細篩過的熱沙，我感覺到它從我手指縫裡緩緩流去。
&ldquo願上帝保佑左巴，&rdquo我小聲說，&ldquo他賦予我心中打寒顫的抽象概念以一具溫暖、可愛的軀體。
當他不在時，我又開始打寒顫了。
&rdquo 我拿起一張信紙，叫來一名工人替我發出一封加急電報： &ldquo速回！&rdquo [1]卡代福（Cadaif）,一種内有果仁的土耳其甜點心。
這個無學識的工人，寫信時犯急性子把筆都折斷了。
他就像猿猴進化的第一個原始人，或是大哲學家，全神貫注在基本問題上。
他把這些問題看作當務之急。
他像個孩子，看到什麼都很新奇，不停地感到驚奇而查問。
什麼都像奇迹般出現在他眼前。
每天早晨，他一睜開眼看見樹木、大海、石頭、一隻鳥，他都目瞪口呆，驚呼道：&ldquo這是什麼奇迹？這些人家叫做樹、海、石頭和鳥的都有些什麼奧秘？&rdquo 記得有一天，我們在進村的路上碰見一個騎騾子的小老頭。
左巴雙眼圓睜，盯着牲口看。
他的目光是如此強烈，弄得農民驚叫起來：&ldquo看在上帝的面上，别給它使毒眼！&rdquo 他畫了個十字。
我朝左巴轉過頭去：&ldquo你對老頭怎麼啦，讓他這麼嚷嚷？&rdquo &ldquo我？我對他沒怎樣！我看騾子嘛！你不覺得奇怪嗎？&rdquo &ldquo什麼？&rdquo &ldquo瞧，世界上有騾子。
&rdquo 又有一天，我躺在海灘上看書。
左巴跑過來坐在我的對面，把桑圖裡放在膝蓋上彈了起來。
我擡起頭看他，他的臉部表情漸漸改變。
他變得欣喜若狂，搖晃着滿是皺紋的長脖子，唱起歌來。
馬其頓曲、克來夫歌、狂吼，音樂又回到了史前時代。
&ldquo啊嗨！啊嗨！&rdquo左巴從肺腑深處發出來的吼聲沖破我們稱作文明的薄薄外殼，讓不朽的猛獸、有茸毛的神、吓人的大猩猩蹦出來。
褐煤、虧損、利潤、霍頓斯太太、未來的計劃，全都消失了，吼聲帶走了一切，什麼都不需要了。
我們兩人靜止在克裡特的荒僻海灘上，胸中充滿了生活的一切辛酸和歡樂。
然後，辛酸和歡樂也不存在了。
太陽西落，夜幕降臨，大熊星座圍繞銀河中心線轉動，月亮升起，受驚似的看着兩隻小動物在沙灘上肆無忌憚地唱歌。
&ldquo哈，老夥計，人就是頭野獸，&rdquo左巴吼得興起，突然說，&ldquo把你的書扔掉。
你不覺得難為情嗎？人就是野獸，野獸可不念書！&rdquo 他大笑起來。
&ldquo你知道上帝是怎麼造人的嗎？你知道人這動物對上帝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rdquo &ldquo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呢？我當時不在場。
&rdquo &ldquo我在場！&rdquo左巴目光閃爍，喊道。
&ldquo說說看。
&rdquo 心醉神迷與嘲笑兼半，他開始編造上帝造人的故事。
&ldquo那好吧，老闆，你聽着。
一天早上，上帝醒來神情沮喪。
我是個什麼樣的上帝？我連給我燒香、以我的名義起誓或者給我消遣的人都沒有。
我像隻老貓頭鷹，單獨一個人活夠了。
他朝兩手心各啐一口唾沫，卷起袖子，戴上眼鏡，拿起一塊土，往上吐唾沫，弄成濕泥，把它揉勻，再捏成一個小人，放在太陽底下晾曬。
&ldquo七天過後，小人烤幹了。
他把它拿起來，看着它，笑起來。
&lsquo見鬼，&rsquo他說，&lsquo這不是一頭用後腿立起來的豬嗎？一點不像我想要做出來的模樣，我弄糟了。
&rsquo他抓住了小人脖子上的皮，朝它屁股一腳踢去，&lsquo走，趕快滾蛋！我現在需要你幹的是制造豬崽。
世界是你的了，快走！一、二，齊步走！&rsquo &ldquo可你看，這一點也不像頭豬。
他戴一頂便帽，上衣随便往肩膀上一披，褲子帶褶，土耳其拖鞋帶紅穗子。
還有，腰帶裡插着一把鋒利的匕首，這準是魔鬼給他的，上面刻着&lsquo我要你命&rsquo的字樣。
這就是人。
&ldquo上帝伸出手，讓他去吻。
可他摸着小胡子跟上帝說：&lsquo走開，老頭子，閃一邊去，讓我過去！&rsquo&rdquo 左巴停了下來，看見我大笑，皺起眉頭：&ldquo别笑嘛，事情就是這樣！&rdquo &ldquo那你是怎麼知道的？&rdquo &ldquo我感覺就是這樣，我要是亞當，也得這麼幹。
我拿腦袋擔保，亞當不會不這麼幹。
你别相信那些書裡說的，你得相信我！&rdquo 他沒有等我回答，伸出他的大手彈起桑圖裡來。
我仍然拿着噴香的、畫有一箭穿心的左巴的信，并回憶起和他一起度過的富有人類實質意味的日日夜夜。
和他在一起，時間有了新的滋味，不再是事件相繼發生的數字積累，對我再也不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哲學問題，而是細細篩過的熱沙，我感覺到它從我手指縫裡緩緩流去。
&ldquo願上帝保佑左巴，&rdquo我小聲說，&ldquo他賦予我心中打寒顫的抽象概念以一具溫暖、可愛的軀體。
當他不在時，我又開始打寒顫了。
&rdquo 我拿起一張信紙，叫來一名工人替我發出一封加急電報： &ldquo速回！&rdquo [1]卡代福（Cadaif）,一種内有果仁的土耳其甜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