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阿爾卑斯山上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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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

     飯田營林署管轄的主任巡山員,前往長野縣西築摩郡的廣濑國有林巡視。

     那裡是折古木山(海拔二一六八米)的西麓,中間隔着峽谷,與南木曾嶽(海拔一六七六米)遙遙相望。

    主峰是駒嶽,南北走向,中央阿爾卑斯地帶為原始林,雜林遍布,如桧木、花柏、絲柏、杜松、高野羅漢松、日本鐵杉,等等。

     這一帶的西邊大多是陡峭的斷崖絕壁,斷崖上露出特有的古生岩層。

     昨天夜裡下了一場暴風雨,主任巡山員為了察看山區是否出現災情,特别上山巡視。

    這個季節的暴風雨,風速可達每小時二十公裡,降雨量為四百二十毫米,雲層迅速往東移去。

    山脈的西麓,亦即木曾山一帶,全年降雨量較多。

     主任巡山員往四周掃視,來到某個地點,目光突然停在陡峭的斜坡下面。

    在樹林底下,露出一片花崗石斷層。

    在灰白的岩石上,好像有一個黑色的東西。

    昨夜的雨水把樹木淋得濕漉漉的,葉片上的水珠往下滴淌着,透過翠綠的葉叢間隙,可以看到這奇異的光景。

     主任巡山員沿着陡峭的斜坡往下走,背包随着身子輕輕晃動着。

    腳下的岩石面很滑,山上的流水從草叢間漫過。

    他攀拉着樹根和灌木,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往下走二十米處,剛才還顯得很小的物體,這時候在他的視野中擴大了。

    凸出的那塊岩石,盡管峭拔奇險,仍形塑出幾處狹窄的平台,有個人平躺在平台上,動也不動,仿佛緊貼在石面上。

     巡山員看到這副情景,立刻沿着斜坡往上爬,因為他知道躺在那裡的是一具屍體,他倒不覺得害怕,他的工作是巡山走林,這種情形已司空見慣,化成白骨的自殺者,一年總能遇上幾次。

     他下了山,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到有人居住的村落。

    這村落有二十幾戶人家,像青苔般坐落在一千兩百米的峽谷裡,有一條路通往村落的中心,就是大平街道,連接着木曾谷和伊那谷。

    木曾嶺(海拔一四○○米)位于往東一公裡的地方。

     巡山員來到村落告知村長,在國有林裡有一具遇難者的屍體,他要去通知派出所來巡查,勞煩村長找幾名年輕人協助搬擡屍體。

    說完,便朝一輛從山上載着桧木下山的卡車招手,毫不客氣地坐了上去。

     “先生,發生了什麼事?”頭上綁着毛巾、渾身汗臭味的司機問道。

     “沒什麼,我在山上發現遇難者的屍體,想去派出所報案而已。

    ”巡山員坐在副駕駛座,嘴上叼着煙。

     “哦,大概是昨天刮台風,迷了路,從崖上跌下來的吧。

    三四天前,氣象預報就說有台風要來,卻硬要冒險登山,真是亂來!” 巡山員聽着司機抱怨,心想司機說得沒錯,從那姿勢看來确實像是從崖上摔下來的。

    卡車沿着蜿蜒的山路左彎右拐下坡而來,半路上,他們在木曾茶屋前休息了一下,再開到三留野的鎮上,總共花了一個半小時。

     下午兩點左右,三留野派出所的巡查人員才把上述的案子通報給直屬的木曾福島警察局。

     警察局派相關人員到現場驗屍,得花費不少時間,因為那個地方既偏遠,交通又不方便。

    警車沿着木曾街道南下,從妻籠[位于長野縣木曾郡。

    ]蹒跚地爬上大平街道,抵達木曾嶺附近的村落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山裡日落得早,四周已逐漸披上了暮色。

     四名青年和巡山員在村落等候警方到來。

    總共來了四人,一名警部補[日本警察之階級之一,位居警部之下,巡查部長之上,負責擔任警察實務與現場監督的工作。

    ]、兩名巡查、一名警醫[舊制度中附屬于警察的醫生。

    ]。

    由于發現遇難者屍體的是巡山員,便由他帶路。

    路況很糟,加上昨夜暴風雨來襲,沒走多久,一行人身上已半濕了。

    陳屍地點在深山裡,上了年紀的警部補走得氣喘如牛。

     “就在那裡。

    ”主任巡山員指着不遠處說道。

     屍體依然以原先的姿勢躺在那裡。

    一個巡查員畫着地形示意圖,另一個巡查員和幾名青年則沿着陡峭的斜坡往下走。

     死者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身上穿的深綠色襯衫被雨淋濕而緊緊貼在皮膚上。

     随後下坡驗屍的警醫,指着死者的後腦勺說,果真是從崖上摔下來的,後腦有一處皮膚裂開了。

     “醫生,死者并沒有流血。

    ”巡查員說道。

     “可能被雨水沖掉了。

    ” 警醫一邊回答,一邊開始驗屍。

    他觸摸冰冷的屍體,推測死亡時間已有三十個小時,是因為墜崖身亡,斷崖高度約有三十米,死者背着癟塌的背包,裡面空無一物。

    打開飯盒一看,也是空空如也。

     他們用備妥的橡膠雨衣裹好屍體,綁上繩子後拉上斷崖,再把屍體放在竹編的擔架上,由四名青年扛下山。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必須打着手電筒照路。

    猿猴在樹上哀吟着,一行人當中有人大聲唱歌企圖喝止野獸,因為這一帶經常有大熊出沒。

     屍體被運到福島警察局已是晚上了。

    在明亮的燈光下,警醫又重新勘驗屍體,他證實緻命傷為後腦撞及岩石造成的裂傷,傷口長兩厘米、深零點五厘米。

    在除去屍體身上的衣服後,手肘、背部和腳部都有擦傷。

    這很可能是墜落時撞到岩石造成的,但不知什麼原因,腹部卻異常凹陷。

    從襯衫、褲子和鞋子等衣物來看,幾乎找不到任何線索可以查明死者的身份。

    死者腳上穿的并不是登山鞋,而是帆布鞋,而且尺寸過大;背包為黃褐色,又舊又髒,上面沒寫姓名,背包底部沾滿泥巴,裡面空無一物;随身攜帶的飯盒洗得很幹淨,上面也沒寫姓名。

    總之,這個四十歲的遇難者是個身份不明的人。

     “噢。

    ”此時,前來旁觀驗屍的巡查部長小聲叫道,“這個人好像是通令要找的人。

    ” “誰呀?”年邁的警部補大聲問道。

     “就是東京警視廳要我們協助尋找的失蹤者,好像叫什麼律師來着?” 警部補馬上叫部下把文件拿過來。

     “還蠻像的嘛。

    ”警部補拿着通令上的照片比對死者的臉部特征與身高。

     “很可能是這個人。

    總之,先跟東京聯絡一下。

    ” 警部補立刻命令部下打電話通知警視廳。

     項目小組接到通報已是當晚八點,他們旋即聯絡濑沼律師的家屬。

    律師的弟弟答應前去認屍。

    不過,由于時間不巧,隻能搭乘隔天早晨的火車出發。

    然而,項目小組至此仍半信半疑。

     “跑到木曾的深山裡,墜崖身亡,這未免太離奇了,該不會是其他人吧?”主任歪着腦袋兀自嘟囔着。

     主任心想,如果确定是濑沼律師本人的話,那将是本案的重要進展。

    他相當重視這起事件,決定派出副手井手警部補和一名刑警前往。

     連同律師的弟弟在内,三人于隔天早晨在新宿車站搭乘八點十分的快車出發,下午一點半抵達鹽尻站,将近下午三點到達木曾福島站。

    福島警察局的警察來車站接他們。

    那時,屍體已經送到了市内的公立醫院。

    木曾河流經福島市區,醫院旁有座橫跨河川的鐵橋。

     屍體安置在醫院的某個房間,濑沼律師的弟弟看到屍體的臉,便驚惶地說:“那正是家兄。

    ” “您沒認錯吧?”井手警部補叮問道。

     濑沼律師的弟弟肯定地表示沒有認錯,隻是看起來比平常瘦了許多。

     東京警部補聆聽木曾福島的資深警部補參照比例尺為五萬分之一的地圖和巡查所畫的示意圖,詳細介紹陳屍現場的狀況。

     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有台風來襲。

    因此福島的警部補認為,當事人是遇上強烈的暴風雨,無法下山,在山林裡徘徊時,失足跌落斷崖的斜坡上。

     然而,井手警部補不得不懷疑,濑沼律師遭綁架後,被綁匪假扮成病人,從東京車站擡進南下的“西海号”快車,經過那麼長的時日,為什麼會獨自到木曾的山中徘徊呢? “襯衫、鞋子、背包和飯盒,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