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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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我坦白告訴你，其實，我比平岡更不可靠。
我不想讓你過分高估我，還是把情況都向你坦白吧。
&rdquo代助先用這幾句話作為開場白，接着，才把自己跟父親到現在為止的關系詳細叙述了一遍。
&ldquo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後會變成什麼樣。
至少，我暫時還無法自立門戶，不，就連半自立也沒辦法，所以&hellip&hellip&rdquo說到這兒，代助停下來，再也說不下去。
&ldquo所以說，你打算怎麼樣呢？&rdquo &ldquo所以，我怕我就像自己擔心的那樣，不能對你負責。
&rdquo &ldquo你說的責任，究竟是什麼責任？你不說清楚一點，我可聽不懂。
&rdquo 代助向來就把物質條件看得很重，他現在隻知道一件事：貧苦是不能給愛人帶來幸福的。
因此他認為，讓三千代過上富足的生活，是自己對她應負的責任之一，除了這個念頭之外，代助腦中再也沒有其他更明确的想法。
&ldquo我說的不是道德方面，而是指物質方面的責任。
&rdquo &ldquo那種東西我也不想要。
&rdquo &ldquo雖然你不想要，但将來一定會非要不可。
不管我們的關系今後變成什麼樣，至少你所需物質的一半，得由我來負責解決呀。
&rdquo &ldquo說什麼負責解決，現在操心這些，沒有意義嘛。
&rdquo &ldquo這話雖然不錯，但是很顯然的，萬一哪天我們遇到麻煩，可就連生活也過不下去了。
&rdquo三千代的臉色變得比較嚴肅起來。
&ldquo剛才聽你提到令尊，今天會變成這種狀況，不是從一開始就該預料到了？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想你應該早就想到了。
&rdquo 代助不知該說什麼。
&ldquo是我腦袋不太正常了。
&rdquo他用手扶着頭，有點像在自語似的說。
&ldquo如果你在意的是這件事，那就不必管我了，我是怎麼樣都行的。
你還是去向令尊賠罪，跟他恢複以往的關系，這樣比較好吧？&rdquo三千代眼中泛着淚光說。
聽了這話，代助突然抓着三千代的手腕用力搖着說：&ldquo要是我想那樣，那我打一開始就不會為你操心。
隻是，我覺得你太苦了，所以想對你說聲抱歉。
&rdquo &ldquo說什麼抱歉&hellip&hellip&rdquo三千代顫抖着聲音打斷了代助，&ldquo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才應該向你道歉，不是嗎？&rdquo 說着，三千代放聲大哭起來。
代助像在撫慰似的問道：&ldquo那你可以暫時隐忍一下嗎？&rdquo &ldquo隐忍是不行的。
當然的嘛。
&rdquo &ldquo但是今後還會有其他變量出現哦。
&rdquo &ldquo我知道會有變量。
不論發生什麼變化，都沒關系，我從上次以後&hellip&hellip從上次以後，我早已做好準備，萬一發生什麼事，我就去死。
&rdquo 聽了這話，代助害怕得發起抖來。
&ldquo那你希望我今後怎麼做呢？&rdquo代助問。
&ldquo我能有什麼希望。
都照你說的做吧。
&rdquo &ldquo流浪&hellip&hellip&rdquo &ldquo流浪也可以呀。
如果你叫我去死，我就去死。
&rdquo 代助又打了一個寒戰。
&ldquo要是繼續照現在這樣過下去呢？&rdquo &ldquo繼續這樣過下去也可以呀。
&rdquo &ldquo平岡完全沒發覺嗎？&rdquo &ldquo可能有吧。
不過我已經看開了，根本不在乎。
就算他哪天殺了我，也沒關系。
&rdquo &ldquo你别這麼随便把死啦、殺啦之類的話挂在嘴邊呀。
&rdquo &ldquo不過，像我這種身體，就算你不管，反正也活不久的，不是嗎？&rdquo代助不覺全身僵硬起來，他像受到驚吓似的瞪着三千代。
三千代則歇斯底裡地大聲哭了起來。
經過一陣痛哭之後，三千代逐漸恢複了平靜。
她又變回平時那個文靜、溫柔，又有氣質的美女，特别是在眉宇之間，似乎飄逸出無限喜悅。
&ldquo我去找平岡談判，想辦法解決這事，你看如何？&rdquo代助問。
&ldquo辦得到嗎？&rdquo三千代訝異地問。
&ldquo我想應該可以。
&rdquo代助肯定地答道。
&ldquo那，我沒有意見。
&rdquo三千代說。
&ldquo那就這麼辦吧。
我們這樣瞞着平岡，也不太好。
當然，我隻是想說服他，讓他接受事實。
同時，對我虧欠他的，也準備向他道歉。
談判的結果或許不會如我所願，但不論意見相差多遠，我并不打算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
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不僅讓我們兩人都很痛苦，也很對不起平岡。
隻是，我現在不顧一切地跟他談，就怕你在平岡面前會覺得沒面子。
這一點，我對你很愧疚。
但是說到沒面子，我也跟你一樣顔面盡失呀。
然而，不論自己做了多丢臉的事，道義上的責任還是應該承擔的，雖說負責并不會帶來什麼好處，但還是應該把我們的事告訴平岡吧。
何況，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我這次的表白非常重要，因為将會影響如何處理這件事，所以我更覺得必須跟他好好談談。
&rdquo &ldquo你的意思，我完全懂。
反正我已打定主意，要是事情進行得不順利，我就去死。
&rdquo &ldquo别說什麼死不死的呀&hellip&hellip好吧，就算必須去死，也還沒到時候吧？再說，若是有可能送命的話，我又怎麼會去找平岡談判？&rdquo 聽到這兒，三千代又哭了起來。
&ldquo那我向你表達衷心的歉意。
&rdquo代助挽留三千代等一會兒再走，一直等到天黑之後，才讓三千代離去。
但是代助并沒像上次那樣送她回去。
三千代走後，他躲在書房裡聽着蟬鳴，打發了一小時。
跟三千代交代了自己的未來之後，代助的心情變得輕松了。
他提起筆，想給平岡寫封信，征詢對方何時有空見面，又突然覺得肩上背負的責任實在重得令他痛苦，手裡才寫了&ldquo拜啟&rdquo兩字，就再也沒有勇氣寫下去。
蓦然間，他光着兩腳朝向庭院奔去，身上隻穿着一件襯衣。
門野原本正在午睡，三千代回去的時候他也沒露面，這時卻跑了出來。
&ldquo時間還早吧？太陽曬得很厲害呢。
&rdquo說着，門野兩手摁着自己的光頭現身在回廊的角落。
代助沒說話，開始動手把那些落在庭院角落裡的竹葉掃向前方。
門野不得已，隻好脫掉和服，走下庭院。
院子雖然很小，滿地泥土卻都曬得很幹，要把這一地的硬土都弄濕，可得花費很大的工夫。
代助借口手腕疼痛，随便澆了幾下，便擦幹兩腳，回到房裡，坐在回廊邊一面抽煙一面休息。
&ldquo老師的心跳有點不受控制啦？&rdquo門野看到代助那模樣，站在院裡仰臉開着玩笑。
這天晚上，代助領着門野一起去逛神樂坂的廟會，并買了兩三盆秋季花草的盆栽，回來之後，把花盆并排擺在檐下，以便承接屋頂落下的露水。
夜裡就寝時，代助故意沒關起雨戶來。
最近總是擔心自己無意間疏漏了什麼的顧慮已從腦中消失。
熄滅油燈之後，代助獨自躺在蚊帳裡，翻來覆去地從暗處望向屋外漆黑的夜空。
白天發生的那些事清晰地浮現在他腦中。
隻要再過兩三天，一切都能獲得最終解決。
一想到這兒，代助不知暗中雀躍了多少回。
不一會兒，他就在不知不覺中被那遼闊的天空和廣闊的夢境吸了進去。
第二天早上，代助鼓起勇氣寫了一封信給平岡。
信裡隻寫了幾個字：&ldquo最近有點事情想跟你談談，請告訴我你方便的時間。
我随時候教。
&rdquo寫完，代助特地将信裝進信封，并密封起來，等到塗完糨糊，&ldquo砰&rdquo的一下把紅郵票貼上去的瞬間，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為了躲避金融危機的損失，正在急着抛售手裡的證券。
貼好郵票後，代助吩咐門野把這&ldquo命運的信差&rdquo丢進郵筒。
信封遞到門野手中的瞬間，代助的手指有些顫抖，而遞出去之後，他又茫然不知所措。
回想起三年前，代助為了撮合三千代與平岡，忙着在他們之間奔走斡旋，現在想起當時的情景，簡直就像是夢境。
第二天，代助就在等待平岡的回信中打發了一整天。
第三天，他還是從早到晚待在家裡等信。
等到第三天、第四天都過去了，平岡的回
我不想讓你過分高估我，還是把情況都向你坦白吧。
&rdquo代助先用這幾句話作為開場白，接着，才把自己跟父親到現在為止的關系詳細叙述了一遍。
&ldquo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後會變成什麼樣。
至少，我暫時還無法自立門戶，不，就連半自立也沒辦法，所以&hellip&hellip&rdquo說到這兒，代助停下來，再也說不下去。
&ldquo所以說，你打算怎麼樣呢？&rdquo &ldquo所以，我怕我就像自己擔心的那樣，不能對你負責。
&rdquo &ldquo你說的責任，究竟是什麼責任？你不說清楚一點，我可聽不懂。
&rdquo 代助向來就把物質條件看得很重，他現在隻知道一件事：貧苦是不能給愛人帶來幸福的。
因此他認為，讓三千代過上富足的生活，是自己對她應負的責任之一，除了這個念頭之外，代助腦中再也沒有其他更明确的想法。
&ldquo我說的不是道德方面，而是指物質方面的責任。
&rdquo &ldquo那種東西我也不想要。
&rdquo &ldquo雖然你不想要，但将來一定會非要不可。
不管我們的關系今後變成什麼樣，至少你所需物質的一半，得由我來負責解決呀。
&rdquo &ldquo說什麼負責解決，現在操心這些，沒有意義嘛。
&rdquo &ldquo這話雖然不錯，但是很顯然的，萬一哪天我們遇到麻煩，可就連生活也過不下去了。
&rdquo三千代的臉色變得比較嚴肅起來。
&ldquo剛才聽你提到令尊，今天會變成這種狀況，不是從一開始就該預料到了？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想你應該早就想到了。
&rdquo 代助不知該說什麼。
&ldquo是我腦袋不太正常了。
&rdquo他用手扶着頭，有點像在自語似的說。
&ldquo如果你在意的是這件事，那就不必管我了，我是怎麼樣都行的。
你還是去向令尊賠罪，跟他恢複以往的關系，這樣比較好吧？&rdquo三千代眼中泛着淚光說。
聽了這話，代助突然抓着三千代的手腕用力搖着說：&ldquo要是我想那樣，那我打一開始就不會為你操心。
隻是，我覺得你太苦了，所以想對你說聲抱歉。
&rdquo &ldquo說什麼抱歉&hellip&hellip&rdquo三千代顫抖着聲音打斷了代助，&ldquo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才應該向你道歉，不是嗎？&rdquo 說着，三千代放聲大哭起來。
代助像在撫慰似的問道：&ldquo那你可以暫時隐忍一下嗎？&rdquo &ldquo隐忍是不行的。
當然的嘛。
&rdquo &ldquo但是今後還會有其他變量出現哦。
&rdquo &ldquo我知道會有變量。
不論發生什麼變化，都沒關系，我從上次以後&hellip&hellip從上次以後，我早已做好準備，萬一發生什麼事，我就去死。
&rdquo 聽了這話，代助害怕得發起抖來。
&ldquo那你希望我今後怎麼做呢？&rdquo代助問。
&ldquo我能有什麼希望。
都照你說的做吧。
&rdquo &ldquo流浪&hellip&hellip&rdquo &ldquo流浪也可以呀。
如果你叫我去死，我就去死。
&rdquo 代助又打了一個寒戰。
&ldquo要是繼續照現在這樣過下去呢？&rdquo &ldquo繼續這樣過下去也可以呀。
&rdquo &ldquo平岡完全沒發覺嗎？&rdquo &ldquo可能有吧。
不過我已經看開了，根本不在乎。
就算他哪天殺了我，也沒關系。
&rdquo &ldquo你别這麼随便把死啦、殺啦之類的話挂在嘴邊呀。
&rdquo &ldquo不過，像我這種身體，就算你不管，反正也活不久的，不是嗎？&rdquo代助不覺全身僵硬起來，他像受到驚吓似的瞪着三千代。
三千代則歇斯底裡地大聲哭了起來。
經過一陣痛哭之後，三千代逐漸恢複了平靜。
她又變回平時那個文靜、溫柔，又有氣質的美女，特别是在眉宇之間，似乎飄逸出無限喜悅。
&ldquo我去找平岡談判，想辦法解決這事，你看如何？&rdquo代助問。
&ldquo辦得到嗎？&rdquo三千代訝異地問。
&ldquo我想應該可以。
&rdquo代助肯定地答道。
&ldquo那，我沒有意見。
&rdquo三千代說。
&ldquo那就這麼辦吧。
我們這樣瞞着平岡，也不太好。
當然，我隻是想說服他，讓他接受事實。
同時，對我虧欠他的，也準備向他道歉。
談判的結果或許不會如我所願，但不論意見相差多遠，我并不打算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
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不僅讓我們兩人都很痛苦，也很對不起平岡。
隻是，我現在不顧一切地跟他談，就怕你在平岡面前會覺得沒面子。
這一點，我對你很愧疚。
但是說到沒面子，我也跟你一樣顔面盡失呀。
然而，不論自己做了多丢臉的事，道義上的責任還是應該承擔的，雖說負責并不會帶來什麼好處，但還是應該把我們的事告訴平岡吧。
何況，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我這次的表白非常重要，因為将會影響如何處理這件事，所以我更覺得必須跟他好好談談。
&rdquo &ldquo你的意思，我完全懂。
反正我已打定主意，要是事情進行得不順利，我就去死。
&rdquo &ldquo别說什麼死不死的呀&hellip&hellip好吧，就算必須去死，也還沒到時候吧？再說，若是有可能送命的話，我又怎麼會去找平岡談判？&rdquo 聽到這兒，三千代又哭了起來。
&ldquo那我向你表達衷心的歉意。
&rdquo代助挽留三千代等一會兒再走，一直等到天黑之後，才讓三千代離去。
但是代助并沒像上次那樣送她回去。
三千代走後，他躲在書房裡聽着蟬鳴，打發了一小時。
跟三千代交代了自己的未來之後，代助的心情變得輕松了。
他提起筆，想給平岡寫封信，征詢對方何時有空見面，又突然覺得肩上背負的責任實在重得令他痛苦，手裡才寫了&ldquo拜啟&rdquo兩字，就再也沒有勇氣寫下去。
蓦然間，他光着兩腳朝向庭院奔去，身上隻穿着一件襯衣。
門野原本正在午睡，三千代回去的時候他也沒露面，這時卻跑了出來。
&ldquo時間還早吧？太陽曬得很厲害呢。
&rdquo說着，門野兩手摁着自己的光頭現身在回廊的角落。
代助沒說話，開始動手把那些落在庭院角落裡的竹葉掃向前方。
門野不得已，隻好脫掉和服，走下庭院。
院子雖然很小，滿地泥土卻都曬得很幹，要把這一地的硬土都弄濕，可得花費很大的工夫。
代助借口手腕疼痛，随便澆了幾下，便擦幹兩腳，回到房裡，坐在回廊邊一面抽煙一面休息。
&ldquo老師的心跳有點不受控制啦？&rdquo門野看到代助那模樣，站在院裡仰臉開着玩笑。
這天晚上，代助領着門野一起去逛神樂坂的廟會，并買了兩三盆秋季花草的盆栽，回來之後，把花盆并排擺在檐下，以便承接屋頂落下的露水。
夜裡就寝時，代助故意沒關起雨戶來。
最近總是擔心自己無意間疏漏了什麼的顧慮已從腦中消失。
熄滅油燈之後，代助獨自躺在蚊帳裡，翻來覆去地從暗處望向屋外漆黑的夜空。
白天發生的那些事清晰地浮現在他腦中。
隻要再過兩三天，一切都能獲得最終解決。
一想到這兒，代助不知暗中雀躍了多少回。
不一會兒，他就在不知不覺中被那遼闊的天空和廣闊的夢境吸了進去。
第二天早上，代助鼓起勇氣寫了一封信給平岡。
信裡隻寫了幾個字：&ldquo最近有點事情想跟你談談，請告訴我你方便的時間。
我随時候教。
&rdquo寫完，代助特地将信裝進信封，并密封起來，等到塗完糨糊，&ldquo砰&rdquo的一下把紅郵票貼上去的瞬間，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為了躲避金融危機的損失，正在急着抛售手裡的證券。
貼好郵票後，代助吩咐門野把這&ldquo命運的信差&rdquo丢進郵筒。
信封遞到門野手中的瞬間，代助的手指有些顫抖，而遞出去之後，他又茫然不知所措。
回想起三年前，代助為了撮合三千代與平岡，忙着在他們之間奔走斡旋，現在想起當時的情景，簡直就像是夢境。
第二天，代助就在等待平岡的回信中打發了一整天。
第三天，他還是從早到晚待在家裡等信。
等到第三天、第四天都過去了，平岡的回